重顯太子暴斃,常家有人懷私心蠢蠢欲動,世家豪族中的爭鬥也不是什麽稀罕事,不足為奇。此事一拖再拖,然曆來酆、常兩家協理商行,常家想一邊獨攬自是不可能,況且公主手持東主信物,瞞又能瞞幾時,倘若追究起來,又將如何圓說?


    隻那時常家一盤散沙,酆家因涼國朝中政局不穩無心過問。那時常圍年少,未真正掌權,祖父年事已高,小爺爺與二叔獨攬。


    他不讚同,可是勸阻不聽。年初小爺爺走了,二叔又抱恙,這兩年他二人逐漸卸任商行諸事,他總攬大權。還沒來得及與二少商議此事該如何處理,公主的書信卻先到了。信中說得簡單,寥寥數字,可是越是這樣,越令人不安。是試探?還是敲打?


    在公主府暫住這幾日,那群來侍奉他們的丫鬟小廝,包括麵前這位看著和善的王府丞,對他們禮數周全。衣食住行,講究細致,侍奉到位,顯然都是公主授意。可是公主卻不曾出現,問丫鬟,丫鬟也不搪塞誆騙,說公主忙。忙著陪寶駒坐騎,忙著用膳,忙著書房看書。。。皆是生活瑣事,總之就是不得閑召見他們,儼然是要故意晾著。


    多日的聽聞觀察,這殿下不習商人那套能言善侃、精明圓滑;也不用從政者的審時度勢,嚴肅恭謹。直截了當,讓你一堆開脫的話憋回腹中,饒是有口若懸河,能言善辯的本事,也再難言語。


    她眼睛清澈,靜靜望向你的時候,你竟無法搪塞謊言,因那秀眸仿佛將你的詭計識破一般。


    “公主說笑,這小廝狂傲,不習禮數,恐衝撞了殿下。”常圍滿是精明的眼睛輕輕一眯,腦中飛快運轉,揣測思量。不知公主為何突然說起這樣的話,竟沒有追究這九年間他為何沒前來的事。是心性使然,想一出是一出,分不出輕重,還是——看出什麽來了?


    茶可以喝了,樺緔舉杯輕抿一口,回道:“吾曾不拿人說笑,況且與常管家還沒有熟悉到說笑的地步。你能容他的無理怠慢,本宮便也能容。”


    那無理怠慢四字,言者是不是無心常圍不知,可是他聽者有意了。望著公主說不上喜怒的麵容,剛剛在說這四字的時候,輕泠的嗓音極重的咬字,透著生冷強硬的態度。


    “常管家,吾不是跟你商議!”樺緔補了句,正色道。


    如今常圍要是再覺察不出,就對不起他常管家的職位了。滿麵嚴肅,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青衣小廝上前拜見:“公主海量,小人不事二主。”


    樺緔聽到這句幽幽望著藍衣小廝,忽而嘲諷的一笑:“怎麽,酆二公子覺得這公主府地方小,容不下你麽?”


    果然,公主知曉,雖早做好準備,卻還是瞬間無力。歎了聲:“怎會,是酆某配不上,喬裝打扮隻因酆曻涼國人的身份,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大哥朝中高位,不得不小心行事,萬一被冠上通敵的罪名可就百口莫辯了。


    “無礙,公子辛苦喬裝,本宮也不好拆台。你開什麽樣的場,咱就唱什麽樣的戲!”樺緔大度的回道,諷刺之言也說的客氣,喬裝之事並不是主要問題。


    “是酆曻失禮,還請殿下海量擔待。”理虧不再推脫,也推脫不開,況且公主喜歡直言,坦坦蕩蕩,不事城府。若他二人再顧左右而言他,倒顯得不如姑娘襟懷磊落。


    “所以本宮的怒氣生得合情合理吧!”樺緔倚靠身後靠背,放鬆精神,盯著他二人問。


    “當然。”鄷公子垂首作揖。


    “如此,酆公子與常管家是不是可以以誠相待了。本宮資質平庸,玩不了鉤心鬥角,爾虞我詐。”她厭惡,也不願。


    酆公子與常管家對視了眼,果真這位年輕女東主的脾性,讓他們在商場多年的磨礪浸染所得經驗此時毫無對策。無奈苦笑:“自然。”


    酆家二公子應是商行的掌舵人,瞧著行事謹慎低調,雖遠不及鄷家大公子與三公子聲名顯赫,但創業容易守業難,他既然能與常圍協理商行,絕對不是等閑之輩。精明決策都出自他的決斷,常圍主外,能言善道,人脈廣泛,拓建資源。二人互補分工,倒是將商行打理井井有條,不斷壯大資產。


    茶續了杯,二人將商行版圖、人脈、領域簡單扼要告知,樺緔靜靜地聽。等到說完,樺緔盯著茶盅想了一會兒:“經商之道,吾不太懂,遠不及你二人通透明了,這雖是本宮家業,但關係千千萬萬戶人家生計,兒戲不得。所以,日後還仰仗兩位繼續打理商行。”


    沒想到這個重大決定,如此簡單的下了,甚至沒有過分刁難。常家不管是何種理由,對公主掌管商行之事,避而不談,有心掩蓋是不爭的事實。常圍慚愧,酆家不止一次對小爺爺二叔提及,都被搪塞掩過,如酆二少所言,他不能輕易來宏國,身份不便。可是常家倒是方便,卻抵不過私心作祟。


    相較公主的態度作風,他二人實在有些措顏無地,來之前還一番揣度猜忌,自慚形穢了。


    二人上前,對上主坐坦蕩的眸光,拱手稱是。


    聽過袁州民眾口口言說,近日洪澇災後,公主怒斥士族鄉紳,體恤百姓,親自率姑娘婦人田間芒種。。。種種作為皆令人稱道,難以想象這是一個養在深閨之中的女子見地,是他們想的狹隘了。


    說完了正事,大家都輕鬆。可是樺緔心中還有疑雲籠罩:“先前,我封地萍鄉縣縣令劉詠名下有間鋪子起火,常管家在賬簿上寫了句‘大人已知曉’,這大人是誰?”王池將賬簿遞上,攤開那頁。


    常圍怔然,沒想到賬簿竟然在殿下手中。小心瞥看殿下神色,有些為難,斟酌措辭:“是商行人情往來的一位宏國官員。”他心中咯噔,常家諸位長輩還以為這位公主年幼無知,難堪大任。原來遠比想象的更深藏不露,劉詠劉大人倒台,不會真是公主所為。果然,皇家豈會有無知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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