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江家與新帝一直交好,如今邕王也順利登基。此番新帝從洛陽回京,弛兒率軍守在皇城邊護駕,從龍之功,是無人能及了。


    看局勢晴朗了些,他卻沒有歡喜的心情。她狠心隱瞞他與女兒,把他們父女二人蒙在鼓中。若不是心中愧疚,又因女兒大了,終究要認祖歸宗,證明身份,好說親事,才來信告與他事實。他想想就覺得怒火中燒,打打不得,罵罵不得,隻知道掛著兩行淚看他,半句話不說。令他這火無處發泄,真是要氣出內傷。


    承景宮某處宮殿


    新帝結實頎長的身軀落於主坐,這大半年戰場廝殺又幾地奔波,登基多日來忙於喪事,麵容身形明顯的清減不少。眼下烏青,眸中道道血絲,神情難掩的疲憊,可即使這樣依舊不減矜貴與英俊。


    新皇怎麽也沒料到他繼位後,要處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這麽一樁。此時,宣元帝微微擰著英氣的眉,頗有些頭疼的注視著下首端坐的昌榮大長公主與靖南侯。二人分坐兩邊,誰也不看誰。牧韞錚、江佑勍帶著小丫頭站在門口那邊,也是不見輕鬆喜色。


    兩位長輩和離都二十多年了,突然多了個八歲的女兒,成了他的姑家小表妹。


    新帝饒是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城府,此時也忘了言語。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眸子輕輕眯了眯,看向神色凝重的牧韞錚,以及深思不語的江佑勍,最後回到隱含怒火的靖南侯這裏,斟酌半天措辭說:“表妹認祖歸宗是好事,朕會命禮部即刻擬寫姓名、封號以供姑姑與侯爺擇選。”


    差一點說出姑父,又想起二人早就和離,這事恐怕要被前來服喪的皇親家眷談論些時日的,繼續說:“敲定後,編纂玉牒。”


    “謝陛下。”侯爺與公主起身拜謝。


    清官難斷家務事,宣元帝覺得這是靖南侯府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問。恐怕問了也理不明白,又瞧著兩位神色不太好,便先離開,留給他們清淨的地方處理這事。


    “李茗月,你——”宣元帝前腳離開,靖南侯果然起身怒視公主,才說了個話頭,又說不下去。侯爺的怒火被公主眼底的淚給澆滅了,這麽多年他還是見不得她哭。


    昌榮長公主的臉色倏地變得難看,手緊緊攥著白帕子,將臉側向一邊,不去看盛怒的他。


    侯爺胸膛劇烈起伏,強壓著怒火,被兒子與江佑勍攔著。還是冷靜些再說也不遲,此時畢竟是國喪之期,又在殯宮,宮中人多縷縷行行的,還是不給他們添談資了。


    江佑勍心中不好受,聽牧韞錚的奶娘大體說了幾句,公主為了救他去求侯爺。。。事情皆是因他而起,他心中愧疚不已。


    通往前殿的宮道上,幾位年輕的大人身著喪服,一邊言談政事一邊走過來。


    “齊域——”一聲帶著欣喜的童音響起,小小的身軀越過眾人蹭蹭跑過來。


    小世子衝到齊大人麵前,抱著他的腿仰頭看他,嘭嘭的小臉滿是重逢的興奮,明媚的令人心情也變得愉悅。


    “你怎麽來宮裏了?餘餘呢?”小世子擺出一副他鄉遇故交的模樣,令人忍俊不禁。


    齊域遇到這小家夥還是有些意外的,雖然早在郴州郊外就知曉他被抓進了宮,但之後的奔波、忙碌讓他忘卻了這件事。齊域蹲下身,黢黑幽沉的長眸染了許暖色,握起他軟乎的小胳膊解釋:“臣以後留在京中,公主,並沒有隨臣一同前來。”


    “。。。”蔚璟漸漸擰起了眉頭,歪著小腦袋撅嘴看他。


    “那,我以後見不到你了嗎?”長安,他可是不能經常來的。小世子心中滿是失落,張合著小嘴又問:“你不要李小餘了嗎?”


    齊域沒有回答,隻是抬手用手背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可若是仔細瞧,剛剛小世子問出這句話後,漆黑的眼瞳一黯,英俊逼人的麵容有一絲僵硬。


    長眸緊盯著麵前的孩童,認真地說道:“公主為君,齊域為臣,一直恪守君臣之禮,世子斷不能用這樣引人誤會的詞匯形容,會叫他人誤會。公主的名聲,不得有半絲玷汙。”


    “哦——”小世子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齊域,乖巧的點了點頭。


    一旁跟過來的小林子深感意外,沒想到齊大人能令他家無法無天的小祖宗這樣聽話。


    齊域端詳半響:“世子長高了,也壯實不少。”小肚肚挺了起來,虎頭虎腦很是可愛。


    “嗯,父王說我斤兩見長。”小蔚璟驕傲的揚頭。


    不遠處立於樹下的涇王,背手而立,靜靜的看著齊域與兒子,麵上明明平靜,可眼底有遮掩不住的傷痛。


    北辰,許久不見。


    許久了呢,這些年,過得可好?


    當年到底經曆了什麽?他一直很愧疚。又是如何強撐著走過來,千難萬險總歸是熬過去了。


    年紀輕輕一舉高中,入朝為官,聰敏鑒誤,得太尉賞識,天家器重。因政績凸出,封高官掌軍令,又隨新帝征戰沙場,平叛亂。護駕有功,從此伴君側。想必不久便會封官拜爵,位極人臣。


    即使經曆****,那少年依舊身姿挺拔,活的耀眼。


    涇王走過來,立於齊大人身後,低喚:“齊大人。”


    齊域轉身看向來人,黑密的睫毛遮擋情緒,拱手拜見:“微臣參見涇王殿下,殿下安康。”


    涇王有一瞬的恍神,極快恢複過來,低頭疑問兒子:“你認得齊大人?”


    “嗯!”小家夥肯定的點頭。


    “臣之前在袁州任職一段時日,與世子有緣相識。”齊域解惑。


    “你喜歡齊大人?”涇王好似隨口一問。


    “喜歡。”小世子瞪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脆生生回道。


    李乾成淺淺笑著,撫過兒子的發頂,呢喃低語:“倒是與李小餘一樣的喜好。”


    “吾的兒子吾知曉,想必給齊大人添了不少麻煩。等喪期結束,可否邀請大人月宴賞荷。”有太多話要對他說,可千言萬語也改變不了什麽,不能使得冤屈昭雪,不能讓人死而複生。但總要親自且鄭重的道一聲:北辰,對不起。


    “臣榮幸之至。”以為是小世子的事,齊域不疑有他。


    況且兒時,他們曾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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