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公主都不怪,我又哪有資格?”海棠轉頭看她,神情微微嚴肅。


    她沒有說不是,因為的確在心中埋怨,離開為何不說一聲?因她的不辭而別,引出後來的多少事。公主府的人冒雨尋找,心焦如焚,顧小姐是欠大家一句歉意。


    “姐姐。”顧笙歌緩緩低下頭,眼淚不停的流淌。


    “若不辭而別要怪,那人命怎麽論?”顧夫人身旁的小姐聽不下去,看著笙歌哭得泣不成聲,忍不住大聲說道。


    “素裹!”應銀霜喝了聲,這人正是龍吟山莊的大小姐,顧笙歌的舅家表姐。而反問海棠的是素裹,笙歌的表妹,她二人得應征同意,先來長安姨母家探親。


    “不過是帶走表姐,當年要不是太子,顧家何苦遭這滅門之罪!我表姐也不必寄人籬下。”素裹衝動,控製不住脾氣。


    應銀霜訓斥:“素裹!你這說的什麽話!”


    太子的對錯豈敢議論,這是長安,是帝都。這些話敢隨隨便便說出來,萬一給姨母一家帶來禍事可怎麽是好!忙拉著表妹要離開。


    海棠冷笑一聲:“不,姑娘繼續說,還要說什麽?覺得我家公主欠顧家的,還連帶著杜、施、江三家,是不是?當年之事錯的都是我家公主?可是,朝堂之上豈是一個未及笄的丫頭可以左右的!男子之間的政權之爭本就殘酷,你以為高門士族隻會帶來榮光,難道就不應該承擔敗落毀滅的風險嗎?”


    站得越高,摔得越重。都知道顧、杜兩位大人被奸臣汙蔑,但家族滅門卻不僅僅是因為這一點,而是四家早已經鋒芒逼人,讓天家忌憚。她也是官家小姐,這些事事後又怎麽會想不明白。


    素裹已經沒了剛剛的不平氣勢,但剛要再說,被應銀霜瞪了眼,隻得忍住。


    “若不是我家公主,滅門之仇豈是那般好報。昔日,參與栽贓陷害四家的都是什麽樣的人家,夫人與小姐不會忘了吧?”那是陸太後、王皇後的娘家人,正經的外戚,榮寵不衰,權勢滔天。


    “姑娘好狠的心,他人我不論,單說姑娘,這麽長時間的相處,經曆過生死,還不知公主的為人嗎?要是沒有公主,姑娘恐怕。。。公主沒做一件對不起顧家的事,這些年能給的、能救的、能護的,都做了。甚至撇下了母妃、嫡親的兄弟。”崇王年幼又體弱多病,因身份特殊,先皇忌憚。王府外每日重兵看守,太醫定期前去把脈,說得好聽是問診,其實誰不知是怕崇王康健。


    公主本應該陪在他們身邊,可是十年隻去過一次,還是接顧小姐回袁州時,連王府的門都沒敢進。怕給太妃、王爺帶去麻煩,怕先皇生疑。皇家的親情,永遠排在權勢的後麵。


    “公主一心為四家案件奔波,堅信內有冤情,試圖搜集可以翻案的證據,隻是人證、物證早已被毀屍滅跡,平反談何容易?為了帶姑娘離開,公主跟太妃娘娘連母女關係都斷了。去封地時又遭遇追殺,有多凶險?公主勢單力薄,保護不了姑娘與煙蘿小姐的安危,忍著背後的傷痛,不眠不休替兩位打算去處。可是那時誰敢收留?若不是昌榮大長公主於心不忍,安泰大長公主仗義善良,姑娘的安危堪憂。”這心就是塊石頭都要捂熱了吧?


    一旁嫻靜的顧夫人擰眉仔細聽海棠說,可聽著聽著紅了眼眶。


    “人命?姑娘莫不是忘了那一刀是誰替你挨得?也忘了,是誰為救你私闖大理寺牢獄。姑娘知不知?劫獄,是死罪!我家公主金尊玉貴的人兒,為了救你而殺人,那時她不過才金釵之年!”隻說這份情,誰能再說公主有錯?


    顧夫人目露吃驚,望著海棠久久不能言語。轉頭又看向女兒,要說什麽卻最終沒有開口,一閉眼兩行清淚。


    應家姐妹退到後麵,並沒有走遠。應銀霜聽海棠說完也感到驚訝,她們才聽父親說起姨母,原來十多年前遭受滅門的顧家竟是表親。師弟也並不是鄂州齊家的四少爺,而是長安顧家的三公子,還是她們的姨家表兄弟。


    父親出身官宦家族,但鮮少提及,有世家親戚不足為奇,可是長安的貴胄確是稀罕了些。雖然已經是過去式了,但表弟傭中佼佼,顧家興盛指日可待。


    幾年前,她們與表弟同在山莊習武,妹妹一直中意表弟,也不知這丫頭是怎麽知道的這事兒,父親說時竟然一點也不驚訝。非要先過來看望,姨母倒是很歡迎,對她們極好。表弟還是見不大著麵,起早貪黑,公務繁忙。表妹有些傲氣又忙著學禮儀,與世家小姐結交。與她們表姐妹在一起的時候不多,雖有些距離,倒也不難相處,不過素裹與表妹聊不到一起。


    近日來顧府拜訪的官家夫人、小姐有些多,聽府中丫鬟說,是因顧大人才來的。素裹聽後生了悶氣,無處發泄。正好這位宮中女官過來,素裹收不住火氣,說話失了禮數。


    畢竟她是才知道有這門親戚,對顧家經曆的那些事都是聽坊間傳言才知道的,也不敢多問,怕引姨母表妹傷心。百姓圍繞著朝堂、案子說的多,這些官眷在獄中經曆的事已經不提起了,畢竟十多年了,誰還會清楚地記著她們受過的苦?


    “十年來,沒一日睡得踏實,整日噩夢纏身,在夢魘中驚醒,半夜跑去後山找顧家少爺,哭暈了被抬回來。醉酒後還抓著我的手說‘要活著,我得替顧琰羲照顧笙歌,得為四家平冤昭雪。’姑娘也經曆了傷痛苦難,為何要去為難與你一同經曆不幸的人?”最後一句質問令笙歌無言以對。


    但凡有一點理解與在意,又怎麽會不辭而別,連句話都沒留下,還用了迷香。尉遲先生不知這些緣由,顧姑娘難道也不知道嗎?


    顧笙歌咬唇望斜前方的地麵,半天尋不出好解釋的話。又怯怯望向海棠,海棠麵上雖看不出怒火,但口氣著實不太友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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