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就是這點不好,但凡跟公主有關的事情,一點原則都不講。


    當初公主的禮儀,還是自己強壓著禮儀司的兩位女官教的。


    盧晴心道,這樣的溺愛,公主沒長歪,還真是運道好。


    “母後不用擔心,孩兒哪裏是瘦了,不過是修習易筋經,身體抽條長結實了些。”


    周九如像牛皮糖似的粘在孟皇後懷裏,半是試探半是玩笑地說道:“功課嘛,也確實繁重。眼看著離九月初五弘文殿開課,沒剩多少時間了,此時不努力,更待何時?”


    語罷,又長長歎了一口氣,“要是到時寫出來的字,連剛剛開蒙的二郎和三郎都不如,豈不讓母後失了顏麵。”


    這兩年,忠義侯吳雄越來越膨脹,強抓著遼東的兵權不放,連帶著生了二皇子的吳妃,也開始心思躁動。


    建元帝以讀書的名義,把兩位皇子挪出了後宮,以吳妃的性格,肯定要出妖蛾子。


    “你不用擔心。”孟皇後臉上的笑意淡去,看著周九如,柔柔緩緩地道:“就算你的字寫得跟小雞刨土一樣難看,弘文殿的侍講學士,也不敢拿出來與兩位皇子作比較。”


    “你是嫡,他們是庶,出身地位不同,可以相比較的自然也不同。有我和你父皇在,沒人敢踩你上位。”


    周九如聽罷,神采飛揚,明媚的笑容映得這屋子刹時都變敞亮了。


    饒是大秦民風開放,孟皇後微服出宮也是要報備的,且處處受限製,沒什麽自由。


    她陪著周九如用完了午膳,就在隨行女官的再三催促下回宮了。


    這番悄然而來,又悄然離去的行徑,除了萬佛寺的主持方丈和浮雲大師,並未驚動寺裏的其他人。


    ……


    下午休憩了一會,千年和千月要去後山,打理浮雲大師種的藥田,周九如聽聞,也很想前去見識一番。


    久病成醫,若要論起來,她在藥理方麵並不遜於千年和千月,隻是不懂得看脈把脈。


    隻要是出門,樂水便會寸步不離的跟著周九如。四人看完了藥田,嘰嘰喳喳了半天,興致仍是不減,又見前麵的山林,今日看來格外青翠幽靜,便想著上去走一走。


    沿著一條林間小道慢慢往上走,七彎八繞的就到了一個山洞旁。


    洞前有一小塊空地,擺放著簡易的石桌、石凳,旁邊的山崖,有股清泉順著崖坡直瀉而下,陣陣清風吹過,令人心曠神怡。


    還真是個歇腳的好地方。


    千月淘氣,捧著泉水正要往樂水身上拋灑,忽聽到洞內傳來男女說話的聲音。


    四人一怔,趕快繞過有水的一旁,輕手輕腳地跑到了洞的另一邊。


    “阿月,這兩年你在盧府過的可好?盧家的兄弟姐妹待你可親近?”是位郎君在說話,聽聲音似乎年齡不大。


    女子溫軟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大概就是那位郎君口中的阿月。


    “我親娘乃盧府的二夫人,府中兄弟姐妹即使對我不親近,也不會故意為難。倒是小叔叔,自打你來京城,我幾次相邀,你都不肯相見,今日卻又為何?”


    郎君默了片刻,訥訥道:“本不該再相見,隻是盧二夫人幾次托人帶話,說你年紀輕輕,卻憂思成疾。”


    “解鈴還需係鈴人,她希望我能開解你。”


    “開解什麽?像他們所說,你我是孽緣,這輩子不可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阿月,他們沒說錯,你我之間本就是孽緣,為此,你還差點搭上了性命。”


    “我不過就是想跟小叔叔在一起,我有什麽錯?”阿月頓時大哭。


    聽這哭聲,像似壓抑了很久,卻在這刻瞬間失控。


    沉默半晌,才聽到那郎君的一聲歎息:“阿月,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少不更事,誤導了你。你先別哭了,好好聽我說話行嗎?因為過了今日,我再不會單獨見你。”


    這兩人果然有故事。


    從一開始,周九如便覺得這個叫阿月的女郎,說話甚是奇怪。既稱呼對方為叔叔,卻不用敬語,語氣飽含無盡的怨憂。


    “你繼父出身名門望族,為人不但清正,更是撫貧憐弱。對外尚如此,對你更不可能虧待。待你明年笈笄,他定會幫你挑個好夫婿。”


    “趁現在還有時間,好好的跟著你母親,學會管家理事,做一府主母。將來不管嫁到哪裏,都能讓自己生活的很好。”


    “時至今日,你心裏也清楚,過去的便過去了。無論你姓盧還是姓杜,我們都不可能在一起。”


    阿月哭得愈發厲害:“母親改嫁的那天,祖母欣慰地笑著,舅舅抱著阿兄溫言軟語地安慰。唯有我在那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的熱鬧中,追著母親的花轎,哭著喊著跑了好遠,都沒人注意到……”


    “我跑掉了鞋子,磕破了腿,最終還是沒能追上母親,再次摔倒後,隻能傻坐在路邊。直到太陽落山,府裏都沒有人來找我。”


    “母親拋棄了我,祖母眼裏隻有哥哥。”


    “正當我絕望的時候,小叔叔你來了,你背著我回家,你說以後,你會永遠照顧我、保護我。”


    “阿月,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仍沉迷在過去那份懵懂的情感裏,不願麵對現實,而我已經走了出來。”


    郎君再一次長歎,“準確地來說,以前我不明白,我對你的好,到底是同情憐惜多一點,還是愛戀多一點?”


    “自打我聽說,你被你母親帶到了京城,我像是卸下重擔般渾身輕鬆。這時,我才明白,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了我的責任。”


    “所以阿月,你也要學會看清自己的內心,你對我,到底是從小習慣使然的依賴,還是發自內心的愛慕?”


    “我……我不知道……”又開始哭了。


    “這哭包,還真是個菟絲花。”洞外偷聽的周九如,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以前,我一想著讀書考功名,根本不懂世間的人情世故,也沒有好好的教導你,是我的不是。”


    “生而為人,我們應當尊國法,守禮法。既然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會學著尊崇,希望你也能如此。”


    “小叔叔,母親和盧伯母在觀音殿聽浮雲大師講經,這會也該散了,我要回去了。”阿月避重就輕,很明顯不想再聽這位郎君的說教。


    “好吧,我先送你下山。”郎君說罷,周九如便聽到細碎的腳步聲,逐漸地臨近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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