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如話音剛落,流光閣內便傳來了司禮官的唱諾聲。


    “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她看著衛斯年道:“我先進去,你在這等會兒。”


    衛斯年身子一僵,訥然問道:“為什麽?”


    周九如踮著腳,捏了一把他的臉,輕抬下巴,傲嬌地道:“因為你長得實在太招人恨了。”


    她又不傻,跟他一起進殿,那張妖孽臉還不把她映襯的跟泥似的。


    ……


    進了流光閣,眼前頓時一亮,水晶珠光,金碧輝煌。果真不負流光之名!


    建元帝與孟皇後高踞於大殿迤北正中的位置,左邊往下又擺了兩張案幾,依次是吳妃和蘭妃。


    右邊第一個位置是太子,第二個還空著,但周九如知道,那肯定是給自己留的。依次排下去,是二皇子周祉,三皇子周祥。


    再往下從大廳到偏廳,座次的安排,都是依品級分列於大殿的東西兩側。


    周九如沒坐自己的位置,直接走到上麵,吩咐司膳宮女:“我要跟父皇母後坐一起,在這給本公主加一個座。”


    這明顯不合規矩,司膳宮女聽了有些為難,抬眼看向旁邊的司禮官,等著他示下。


    建元帝鳳眼微眯,似笑非笑的睨了司禮官一眼,司禮官連忙吩咐那宮女:“照公主殿下的意思去辦。”


    禮樂響起,眾人都端起酒杯站了起來,朝禦前祝酒!


    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眾人即刻隨意了起來。


    內侍奏響了金鼓,十幾個容貌美豔,身材婀娜多姿的舞姬踩著鼓點,緩緩登場!


    大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熱鬧喧嘩。


    眾人吃著各色的山珍海味,時令鮮蔬瓜果,觥籌交錯,言笑宴宴!


    有些相熟的夫人,趁著敬酒的機會聚在一起,細語交談著不知從何處聽來的內宅秘事,巷尾趣聞。


    這樣一個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其樂融融的場景,落在周九如的眼裏,遠沒有跑馬射箭,打坐修行有趣。


    她起身跟孟皇後身邊的女官交待了一聲,便帶著柳青柳紅借著更衣的機會,到禦花園閑逛去了。


    月亮如一盞明燈,高懸在天幕之上,四周一片靜謐,清風卷著花香從回廊處繞過。


    這樣的夜色,有一種安寧柔和之美,適合一個人獨處。


    “今晚月色不錯。”


    她停下對跟隨身後的柳青柳紅二人道:“我想去湖邊走走,你們就不要再跟著了。”


    “公主,這怎麽行?”


    柳紅蹙著眉,不放心地說道:“您身邊怎麽能離得了人?要不我回去,讓柳青跟著您吧。”


    周九如搖頭:“這是在內宮,又不是在外麵。況且,我也不是一個人啊。”她指了指遊廊的陰影處,“有天真和天行呢。”


    二人拗不過主子,隻好施禮離去。


    周九如來到湖邊,雙足倒掛在欄杆上,靜靜地欣賞著倒映在水中的月亮。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因從小受盡病痛的折磨,她的骨子裏,早就沒有了那種聽風吟月,多愁善感的浪漫情懷。


    可此刻,看著湖裏波動的月光,她突然想起了蘇軾的《中秋月》: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水波晃動,月影逐漸模糊。


    周九如的心底突然滋生出了絲絲縷縷的恐懼感。


    她害怕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到頭來……就如眼前之景,又是一場鏡花水月!


    就像她腦子裏多出的那一世記憶!到底是她投胎在某個時空的記憶,還是她自己做的夢,她已經分不清了。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莊周夢蝶,是莊周在夢中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時變成了莊周?


    誰也說不清。


    周九如選了塊空曠的地方,抱膝獨坐,那一排排的燈光,暖意融融,映照著巍峨的宮殿,耀灼了她的雙目。


    她收回目光,不禁苦笑起來。


    她真的很現實,如此月夜,竟沒有半點文人墨客的浪漫遐思。


    隻想著此生,怎麽安穩的活下去。


    ……


    待她從湖邊走回遊廊,遠遠的便瞧見,柳紅帶著千碧和千柔,焦急地向她奔了過來。


    “公主,您可算回來了。”


    千柔忙抖開披風給她穿上,“我和千碧,還有柳青柳紅,待在流光閣的偏廳等公主,等的晚宴都散了,也不見公主遊園歸來,心裏可著急了。”


    “急什麽?在這宮裏,你們還怕我丟了不成?”周九如抿嘴一笑,指著不遠處,道:“有天真和天行跟著,你們隻管放心。”


    見少了一個人,又問道:“柳青呢?”


    柳紅回道:“皇後娘娘留了幾位女郎宿在宮中,就安排在咱們太初宮的秋風苑,柳青剛領了她們過去安置。”


    周九如聽罷沉默了一會,問道:“孟盧兩家的幾位表姐也在其中嗎?”


    千碧應道:“盧大姑娘沒來。”


    周九如歎了歎:“意料之中。”


    盧文婧自從訂了親,陳夫人就一直將她留在家裏繡嫁妝,原本訂好的婚期,卻因陳昱修以求學為借口一改再改。


    眼看著盧文婧滿了十八歲,娘家侄兒仍不肯定下迎娶的日子。


    陳夫人很生氣,已發下狠話,必須一年之內完婚,否則,便不認陳昱修這個侄兒。


    她不讓女兒來參加宮宴,就是不想讓她聽到,那些內宅女眷在背後的議論。


    ……


    上了步輦,周九如四下一望,隻見宮人們提著宮燈來往穿梭,正忙著給出宮的眾位大臣與家眷們引路。


    她問柳紅:“母後什麽時候離開的?”


    柳紅道:“娘娘有些疲累,宴席還未散,聖上就送娘娘回坤寧宮了。


    原本聖上還吩咐了太子殿下送您回宮,可太子和蕭世子,這會正在拜月亭喝酒呢。”


    周九如聽了也不惱,心裏卻起了幾分好奇。


    阿兄如千年寒玉,冷傲逼人,蕭正陽敦厚爽朗,暖如春風。這兩人的性格南轅北轍,怎麽就做了朋友呢?


    “待會你跟千年說,讓她煮點醒酒湯送到東宮。”看著柳紅,周九如多交代了兩句:“再讓宮人們在東宮偏殿收拾一間客房,安置蕭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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