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窗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翠綠的草坪上,旁邊溪水潺潺。這是後山的一條小溪,初窗小時候來過,她記得溪邊有一塊很大的圓形鵝卵石。鵝卵石仍孤零零的躺在那兒,她如今也孤零零的。


    初窗看著手中的葵花,才明白這都不是夢境,師父是真的離開了,頓時心裏空落落的。師父未定歸期,是因為師父也不確定這次是否還有歸期。


    看天色,約莫辰時了,初窗站起來,走到溪水邊,取下手套,放在一旁鵝卵石上,潔了手,又捧水沾濕了臉,拂去衣衫上的雜草灰塵,理了理額上的碎發,又從包袱裏拿出一個小葫蘆,灌滿了水,塞上塞子。


    坐在溪邊石頭上靜靜呆了片刻,初窗握著葵花,數了數,花有二十九瓣,便稱它廿九吧!廿九花盤向著日出的方向,初窗旋轉花莖,廿九依舊向著日出的方向,心想師父說葵花向何處,她便去何處,既如此,那便一路東去吧!


    隻是她不知,荊山周圍早已湧來一波又一波的習道者,昨夜巨大的靈力波動早已驚擾眾人,讓這些習道者沿著靈力波動方向準確找到了曲水所在。


    巨大的窟窿仍在,晨曦拂下,落在水麵上泛起星星點點。曲水周圍站了不少人,隻是並沒有擁在一起,而是隱隱分成了五個陣營。


    人數最多的一隊聚集在小屋旁邊,站在隊伍最前麵的是一貌美冷豔女子,身著紫衣,手持一紫玉盤,眼神冷冷地打量著周圍,應該是這一隊人的領袖。後麵約莫十多人,黑衣白衣各半,胸前繡著回字紋,看起來訓練有素,在冷豔女子身後站得筆挺,不動分毫。


    左邊的一隊人數不多,隻有三個人,均為男子。站在第一位的男子身穿靛青色廣袖長袍,一根墨玉簪隨意地別在發髻上,豐神俊朗,眉目帶笑,隻氣定神閑的站在那裏,笑看風雲變幻。


    右邊便是雲啟一行人,隻是站在最前麵的不是雲啟了,而是一白發蒼蒼的老嫗,扶著舒雲紋玄色手杖,看不出來材質,隻如墨般黑得透亮。雲啟一行人隻恭敬的站在後麵,一言不發。連一向語帶傲氣的媚妮都噤聲無言,眸中多了一絲怯弱,默默站在人群中。


    對麵有五人,這是一個奇怪的隊伍,兩個魁梧壯碩的漢子,一名清秀少年,帶著兩個孩童。兩個孩子對周圍一切很是好奇,靈動俏皮的眸子左顧右盼。


    在人群外圍還有兩個人,一老者和一少女,兩個人遠離人群,顯得孤孤零零的。少女往人群望了望,又轉身扶住老人,平靜道:“外祖父,聽瀾並未瞧見哥哥,想必不在這裏。”


    老人目光清明,精神矍鑠,廣袖一揮:“走吧!”


    眾人在中間僵持著,不發一言。大家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靈力波動,紛紛尋來,以為有什麽至寶,結果隻是一個巨大的石窟窿,一堆殘石瓦礫,以及一個破湖。但明顯這裏發生過什麽,隻是他們來晚了一步。現在大家都保持沉默,誰也不願做個出頭鳥去打破平靜。老人與少女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此刻如此安靜的環境中,加上眾人極好的耳力,這對話便盡數傳進了眾人耳中。


    沉默一破,便有人率先出言:“遊老難道不是來尋曲鏡的嗎?”說話的是那冷豔紫衣女子,對著遊老,語氣中也是帶了三分尊敬的。


    “曲鏡十三年前落入不滅之地,世人皆知,此地何來曲鏡一說?”


    “曲鏡雖在不滅之地,但鏡靈卻逃脫了。前段時間傳言稱有人曾在荊山附近見過那白發鏡靈,看此地陣勢,想必是那鏡靈藏身之地。”


    “傳言何信之!且那鏡靈離了曲鏡並不長久,形神消散了也未可知。再等數十萬年,曲鏡自會孕育新的鏡靈,那時才是……”


    “遊老既對那曲鏡不感興趣,又何必千裏迢迢趕來此地分這一杯羹!真是自欺欺人,虛偽至極!”那老嫗出言打斷遊老的話,雖稱遊老,語氣分明帶著不屑,平等都沒有,更別談敬意。


    遊老並未理會,也沒有回答的意思,隻對著聽瀾說了一句:“走吧!”


    “遊老且等一等。”那名清秀少年疾步到遊老身後,恭敬的揖了一禮,道:“晚輩丘山族莫家莫青硯,拜見遊老。”


    遊老轉身,打量了片刻,點點頭:“莫家嗎?莫世鴻可還安好?”


    莫青硯微笑著:“祖父一切安好。這還要多謝遊老妙手仁心,危難時刻施以援手救了祖父。事後卻遍尋遊老不得,故祖父特地囑咐小輩若是見了遊老一定要邀您至茫山客海一會,祖父好當麵致謝以表誠意。”


    “你告訴莫世鴻,當初救他不過舉手之勞,不必掛懷。而我也年事已高,不便長途跋涉,此番出來不過是尋我那不成器的外孫。”


    “遊老過謙了。祖父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自是不敢怠慢。遊老或有所不知,族中大匠大師於半月前造出了飛鳥,可載百人不止,可行千裏不歇,疾如雄鷹,飛行平穩。祖父已從大匠大師手中重金購下,此番出行正是禦此物而來。”莫青硯歇了口氣,繼續道,“一來遊老無需舟車勞頓,五日便可至茫山客海,沿途亦可賞風景無限。再者,素聞遊公子偏愛那趣聞趣事趣物,若是聽聞飛鳥一事,必是心生好奇,定要一探真容方肯罷休。如此一來,也不必耽擱您尋遊公子,還望遊老成全!”


    此話一出,遊老尚在思慮之中,並無異色。但旁邊的人卻是心如泉湧,思慮不止。


    這丘山族飛鳥一物普通人或許不知,但他們這些習道者是知道的。對普通人而言,人力也就日行數十裏已是極限,代步工具也無非馬匹馬車幾類,速度有限,載人載物也有限。而習道者在靈力加持下或可日行百裏,但那也極耗體力靈力,且隻一人。境界高深者可禦物而行,小可禦劍,大可飛舟,可載三五人,但這也是極致了。而飛鳥乃丘山族曆史中的神器般的存在,工藝技法早已失傳,隻留下半篇文字供後人解讀,沒成想竟然有人將它造了出來,可載百人不止,可行千裏不歇,這可真是現下無上至寶啊!


    一旁眾人聽到這裏,頓時又驚又喜又憂,也還頗有幾分遺憾,恨此物不是自家所得。但心一想,飛鳥既有一,便可有二,那大匠大師肯定還能造出來。隻是大匠大師速來脾氣古怪,軟硬不吃,怕是不好相與。


    如今曲鏡鏡靈尋不到,倒是另有所得,這飛鳥一事隻得趕早,晚了殘羹剩飯都沒有。思至此,冷豔女子率先帶著一眾人馬離開了這裏。


    身穿靛青色長袍的男子隻帶著笑,至今未發一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有獨到見解的高人,才沉默著靜看事態發展。其實不是他不願意說話,相反有太多話憋的心發慌,奈何不能說話。此地此刻也沒有什麽有價值的,隻得繼續擺著高人姿態,緩步離開了。


    遊老思量了一會兒,微微點頭:“也好,時至三月,茫山客海的金蘭想必也開了。”


    “正是。金蘭已盛,墨蘭也不遠了。”莫青硯一擺手,身形微屈,“遊老,請!”


    現在曲水邊,隻有那老嫗臉上卻並不好看,並不因飛鳥一事而欣喜,隻因靈族與丘山族素有嫌隙,這飛鳥隻怕是求不得。如今隻有看看這曲鏡鏡靈是否還有什麽線索了。


    “媚妮。”老嫗沉聲點了名,媚妮心裏發怵,也隻得恭敬地應著:“媚妮在。”


    “你的腿傷是怎麽回事?”老嫗與雲啟他們是今晨才會合,又急忙趕到曲水,還未來得及詢問。雖然媚妮的腿傷已大好,沒有跛腳,但是老嫗修為已至師境,這傷還是看得出來的,再加上他們衣服上的劍痕實在過於明顯,是個人都看得出他們打了一架。並且靈族護短那是世人皆知,管他誰對誰錯,這一架都是要討回來的。


    “昨天……昨天我們……在……”媚妮卻支支吾吾的,答不清楚。


    “有什麽事大膽說便是,吞吞吐吐作甚!燕霞,你說!”老嫗手杖一杵,地麵一震,嚇得媚妮更說不清楚。


    “是,昨天剛入荊山時與華族封家的人起了些衝突,然後我等技不如人……是燕霞無用,未能護師妹師弟周全,請四姥姥責罰!”燕霞趁勢跪在地上,頭壓的極低。


    “你先起來,此事與你無關。”老嫗當然知道與她無關,聽她避重就輕的回答就知道此事多半是媚妮闖的禍,但即便是他們靈族人闖的禍,也不能如此白白被人打了。


    “封家?聽聞封家夫人當年在爭奪曲鏡時不見蹤影,生死未卜。如今有了曲鏡鏡靈的消息,這封家定然也會來。”


    “既然他們昨天就到荊山了,那這麽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那為何還沒有出現呢?”燕霞小心的接話道。


    “那便是——這動靜就是封家弄出來的。看這裏動靜,那鏡靈多半已被擒了。想不到這封家動作這麽快,好處淨被搶光了。”想到這裏,老嫗心裏便十分不痛快,千裏迢迢趕來卻是這般結果,實在讓人氣憤難消!


    “曲鏡這麽大的事,想獨吞,也要看他封家吞不吞的下!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魚初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言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言釃並收藏魚初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