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果然眼皮一跳,一時間還真不好將那幾個字吐出來……都被誇上天了,自己說是來抓幾隻老弱病殘的妖怪,豈不自損身價?


    於是隻好學這位“高僧”說話:“也不是什麽大事,倒是大師,為何也會出現在此地?”慕名覺得,來者不善,最怕的便是這笑裏藏刀。


    若無歎氣道:“哎……出了大事啊,寺裏的大山二水三木……相繼都走丟了,那都是我養大的,教我如何舍得?索性翻山越水來尋他們了。”


    慕名的眉毛不禁抽了抽,依舊耐著性子問道:“不知大師說的大山?二水……是為?”


    若無回道:“寺廟裏養的一隻鼠妖,一隻蛇妖,一隻貓頭鷹。”


    慕名的嘴角抽了抽,慕寧搶先將他心裏的髒話吐了出來:“你這瘋和尚莫不是欺我們白癡?這三個畜生可是天敵,懟一起沒拆了你的破廟都是好的,能被你好好養大?”


    慕名眉頭一皺,回眸警告一般睨了一眼慕寧。雖說這每個字都是慕名心中所想,但要是想什麽就說什麽,他如何能在成百上千的慕姓內門子弟中脫穎而出,做這統領百人的星主?


    便道:“還望大師賜教。”


    若無悠然道:“並沒有什麽高深的道理,隻是剛剛那位小施主口中的三個畜牲懂得互相尊重罷了。說起來,在寺廟裏,這三個小家夥不僅能待在一個屋簷下,還頗相處得來,好到連離家出走都約到一塊兒了……見笑,見笑。”


    洛書馝眸光一轉,秋水霧散,嘴角有淺淺的笑意。


    慕寧一點兒也不怵慕名的警告,又指著若無大聲道:“你這和尚,到底想說什麽?”


    若無道:“貧僧說什麽了,一直都是你們問一句,貧僧答一句……貧僧真的是來找那三個小家夥的,你們說一鼠一蛇還有一個貓頭鷹,它們不往林子裏鑽,能往哪裏去?”


    洛書馝笑道:“七星主,可用你那在九靈仙宮養好的金耳朵聽清了?高僧,佛山,寺廟,養妖怪啊。”


    慕名暗自受下洛書馝這一記補刀,因拿捏不準若無的實力,隻得繼續禮貌而客氣地問:“敢問高僧,人間百姓,真會圈養妖怪?”


    若無作尋思狀,道:“實在不巧,貧僧也是第一次下山,倒是聽上山的香客屢次提到。你可知那鼠妖,就是一位施主托付貧僧幫忙照看,說是等到學成大法,去了九靈仙宮,出人頭地,便要回來娶這鼠妖。可貧僧一時疏忽弄丟了他們如何是好……”


    此話一出,慕名氣得已恨不能吐出幾口老血來,胸口悶心口堵,他隻覺得渾身都不舒暢,哪哪都不爽。


    廢話,從九靈仙宮回來,去娶一個鼠妖,這是對九靈仙宮這片聖地赤裸裸的羞辱啊。還是當著九靈仙宮弟子的麵,以一種讓人無力反駁的吹捧,將九靈仙宮貶得比秋池塘的泥巴還臭。


    拳頭緊攥片刻,慕名卻又不得不撒手,若是真如這和尚所說,人間百姓真已和妖怪和平共處至此,那他們一行人如此明目直接抓捕妖族餘孽,便不會得到民眾支持。


    若是因此誤了那件事……豈不是得不償失。


    若無笑道:“仙君在想什麽?仙君,相遇即是緣,仙君可否在清除攻打宴河的妖族時,幫我尋一尋我那走丟的三個小家夥?”


    慕寧惱火至極,這和尚若不是傻,那便是白癡了:“你這臭和尚,即都是妖族餘孽,還有一部分抓一部分送回家去的道理?”


    若無淡然一笑:“如此說來,都是仙門,還有仙宮與宴河的分別?都是人,還有清官與強盜的分別?都是打仗,還有奪掠與固守的分別?”


    所有人都一滯。


    此番幾十字白說出口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被若無饒了一個大圈子,以這種不經意地方式講出來,卻讓人不得不凝滯。


    牙尖嘴利的慕寧結了舌,其餘的人連慕寧都說不過,這時候就更不好開口了。


    就在似乎局麵已定,似乎若無僅憑一張嘴就要解救一堆妖怪的時候,他卻突然:“哈、哈、哈……”三個字幹幹蹦出嘴來。


    這可與高僧的身份不符。


    慕名已看出端倪,若無又幹幹蹦出兩個字來:“糟、了?”


    慕名一笑,是懸著的一顆心似乎落了地,眾人要麽不明所以幹望著,要麽嘴裏咧咧瘋和尚罵著,慕名揚手一激火訣,速度之快,若無隻得渾身僵硬看那團火襲過來……燒了他耳後的傳音符。


    若無的心一沉,完、完犢子了啊……


    “你竟敢在我們麵前裝神弄鬼?”慕寧臉都綠了,差點兒要拔劍剁了這個臭和尚。


    慕名攔住慕寧,沉著眸子向林木深處道:“傳音的那位朋友,可以出來了。”


    木無塵還是那般,邁著囂張的步子走了出來,和若無往那兒一站,儼然犯了什麽白癡的錯事等著大人懲處的熊孩子相。


    “你是什麽情況?”若無瞪木無塵,說好的萬無一失呢?說好的不會出事呢?


    木無塵也橫眼瞧若無:“你是什麽情況?什麽都學?”


    彼時木無塵見眾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沒忍住就笑出了聲,誰知道若無這個白癡也跟著就笑,而且笑得比他還白癡,這不露餡了嗎?


    怪誰?!


    若無繼續啞著嗓子懟木無塵:“你不是說每個字都要說,語氣都得照你的來,要是學不像漏了餡就是我蠢嗎?”


    木無塵也拉著臉吼若無:“你不蠢誰蠢?我那明顯是高興過了頭,你就沒點兒隨機應變的能力?再說了,我是那麽笑得麽!”


    若無一時激動顫了舌頭:“你……”


    “夠了!”慕名被兩個人默契的不尊重惹得十分惱怒,手中聚氣成形,儼然是一把泛著寒光的碧刃,“你們是在玩過家家嗎?怎敢不奉陪?”


    “怎麽辦?”若無急得表情已經扭曲。


    木無塵稍稍淡定一些:“跑!”


    若無自是被木無塵脫口而出的這個字驚住了,原來在他木無塵嘴裏,也能吐出這麽一個能屈能伸的字來。


    若無還在感歎間,木無塵已拔起腿往林子裏鑽了。若無哪敢怠慢,抬腿跟上。


    隻是那氣刃飛來太快,就像脫弓而出的一柄利箭,吹毛刃斷。


    狂奔間,木無塵餘光瞥見那氣刃直奔若無的後腦門而去,電光火石之間,緊緊攬住若無和尚撲向地上。


    那氣刃襲中一顆老木,它狼狽倒下,驚散一樹落鴉,轟隆的巨響就像要回旋至那輪桂月之上。


    夜,黑得讓人心裏發慌。


    兩個人呸了呸嘴裏土,抬頭回眸間還尋思身後那幫白癡怎麽不追過來了,恍惚間,卻見身後不知何時起了大霧,霧靄之中,一灰藍的銅硬背影半影半現。


    “顧含清!”


    “抓住他!”


    木無塵費力去看清局勢……這也太快了,這人什麽時候來的?什麽時候拔的劍?什麽時候近得慕名那白癡的身?


    眾目睽睽之下,卻幾乎一瞬間就將劍架在這位七星主的脖子上……這速度,快到能和來去無影的夭夭媲美。


    “顧長老。”慕名似乎並不意外,他心裏雖是忌憚顧含清這個人,麵上卻還是堆著處驚不變的笑,哪怕是劍已架到脖子上。


    對麵的顧含清棱角分明的一張臉沉在鬥笠之下,他微微抬頭間,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冷凝如漠北冰山,深邃似無盡銀河,隻肖一眼,已盡數撤去慕名所有偽裝的淡定:“七星主。”


    “顧含清,你這叛徒,放開我哥,否則,我要你死無全屍!”慕寧拔劍拈訣欲刺向木無塵,卻隻憑顧含清左手聚氣就斷了那仙劍的去路。


    “退下!”慕名喝道。


    “哥!”


    “我讓你退下!”


    “是。”


    於是眾仙宮弟子也隻敢圍著兩個人按劍不動,不敢有所動作。


    “顧師兄……”洛書馝見到顧含清時似乎很是驚訝,驚訝之餘,更多的是驚喜。


    “帶他們走。”顧含清嘴裏淡淡吐出這四個字來。


    洛書馝不安地凝了一眼身後病病傷傷苟延殘喘的妖怪,便留下一句:“師兄多保重。”


    圍立雪洛兩門弟子的仙宮弟子不甘放他們離開,奈何慕名的命就死死捏在顧含清手裏,所以哪怕手中的劍握得再緊,終究還是放下了。


    胡羨觀望著,也許立功賣好感的機會來了,於是悄默默跟了過去。


    “這個人的背影……我怎麽有點兒眼熟?”若無和尚自落葉堆裏抬起頭來,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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