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河,通靈閣前。


    三人逃出通靈閣後,正奇怪為何這四周再看不見半個人影時,那邊轟隆一聲巨響,三個人才偷偷摸摸過去,躲在通靈閣腳下觀瞻戰情。


    原來百姓都聚在正門口,而那一聲巨響正是通靈閣前明月樓裏傳來,現在看來,九靈仙宮的弟子也許是衝進了明月樓捉人,雙方僵持不下,將明月樓毀了個痛快,一個旋身間,將戰場又轉到了通靈閣門前。


    “九靈仙宮奉命捉拿瑤山逆徒花顏,無事者後退,以防誤傷!”


    隨慕名一聲令下,那宴河百姓果真四處逃竄,轉眼就杳無蹤影,大著膽子觀戰的實屬少數,都是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熊孩子。


    三個人的頭整齊地疊落在那裏,若無和尚小聲道:“花顏什麽時候成了瑤山的逆徒了?”


    木無塵沉靜地道:“蠢貨,你難道看不出來,溫玉,雪煙淩還有花顏,其實很早以前就認識?”


    若無和尚一驚,道:“花顏和溫玉認識我知道,可雪煙淩……”


    木無塵捂住和尚的嘴:“先別說話,救人要緊。”


    那頭九靈仙宮的弟子正團團將雪煙淩和花顏圍在其中,走位講究,似乎正在布陣。


    花顏一頭霧水:“你那位朋友,也叫花顏?”


    雪煙淩一本正經地胡謅:“不錯,她很早以前就去世了,不過不是死在九靈仙宮的人手裏,他們卻不相信她已經死了,因為你好欺負,看著柔弱,為了交差,我猜他們才會一口咬定你就是那個花顏。他們說什麽,與你無關,你隻要知道他們很無恥,很危險,以後躲著他們就是了。”


    花顏簡直不敢相信,什麽啊這是,把她當成冤大頭了?看著柔弱?竟然說她看著柔弱:“你,把這個玩意兒給我解開。”


    雪煙淩盯著花顏卷起衣袖來,紅色的鎖靈繩就係在她的手腕上。


    慕名亦盯著他二人,死死盯著,以免他們有什麽小動作:“雪大公子,我勸你不要再掙紮了,交出花顏,你依舊是我們恭敬的師兄,玉瓊仙人唯一的傳人。”


    花顏很生氣一般:“就是這個,那個怪人玉給我係上的,雖然鎖住了我的妖氣,卻也鎖住了我的妖力,你跟他同門,肯定能打開。”


    雪煙淩輕聲道:“你要幹什麽?”


    花顏齜牙咧嘴道:“當然是跟他們拚了,居然說我柔弱,好欺負?!我叫他們看看誰好欺負!”


    雪煙淩握住花顏的手腕,卻沒有解開,而是將本來鬆垮的鎖靈繩,束得更加緊了而已。


    “你……”


    “顏姑娘,如果可以,答應我,和婆婆永遠待在姻緣穀,再也不要出來,更不要動用妖力。”


    花顏不管雪煙淩此刻眸子裏的傷情,問他:“你怎麽知道我住在姻緣穀?”


    “笨蛋,”雪煙淩似被她噎住了一瞬間,但好在他反應尚快,輕輕刮著她的鼻子,“我和婆婆是舊識,我當然知道你住在哪裏。”


    花顏狐疑地看著他:“可他們要抓我,我還不能用妖力了?你是不是看不起妖,覺得妖就是喜歡幹壞事?”


    雪煙淩輕輕一笑,道:“不是,因為我可以保護你。”


    躲在通靈閣腳下的宋蓁蓁看了卻著急:“那兩個人在等什麽,再過一會兒,巨靈陣大成,就很難逃出去了。”


    木無塵道:“你看得懂這陣法?”


    宋蓁蓁心虛一般:“是……是啊,有研究。”


    木無塵又問:“那你知道如何破解?”


    宋蓁蓁沉思:“就我們三個目前的實力來看……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若無和木無塵一齊問道。


    “那就是出去吸引一部分九靈仙宮的弟子離開陣位,削減陣法的威力,剩下的,全看被困著的那兩個人的命了。”


    木無塵緊盯著走步就像在跳舞一樣迷亂的九靈仙宮弟子:“命不好會怎麽樣?”


    宋蓁蓁掃了一眼麵前白花花一片的九靈仙宮弟子:“這怎麽也是九九八一陣了,八十一劍,八十一道穴位被封,八十一處筋骨斷裂……這下場,肯定就是殘廢了。”


    若無和尚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不就是吸引幾個仙宮弟子而已,我去。”和尚此刻反應卻快,話音未落,就已經跑出去了。


    木無塵伸出手去,卻空拎住和尚腰間的禁囊而已。


    他思量間,附身在宋蓁蓁耳邊嘀咕了幾句,跟著若無和尚就跑了出去。


    宋蓁蓁看著偷偷摸摸溜到她身邊來的幾個熊孩子,眼珠子一轉,道:“小朋友,喜不喜歡玩遊戲?”


    那三個熊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點點頭。


    “好說,”宋蓁蓁掏出包裹裏的火靈石,“我們就玩一個,煙花地雷。”


    正在走步的一個仙宮弟子猛然覺察到腦勺後一陣冷風,回眸去,正瞥見和尚舉著大大的石頭衝著他笑。


    和尚正要砸向這個仙宮弟子,他一旁的弟子卻走步過來一腳踢在和尚的腿上,和尚頓時疼得嗷嗷直叫,手上力道一偏,砸下去的時候,卻不偏不倚砸了那兩個仙宮弟子的腳。


    這所謂巨靈陣,陣法詭秘,步步珠璣,這下兩個弟子亂了套,卻很神奇地引發了連鎖反應,十分之一的陣法已壞在此處。


    “慕寧,帶九個人把這搗亂的和尚給我抓起來!”慕名回眸來,極度陰險的表情,似要吃了和尚一樣。


    “是!”


    也虧了仙宮的弟子訓練有素,彼時換人陣也極快,幾個幻影下來,已有九個弟子騰出陣外,望著和尚就像上帝看著可悲的小醜。


    “跑啊,蠢貨。”


    木無塵不知何時偷了和尚的飛腿符,飛閃過來貼在和尚後腦勺上一張。和尚頓時被那飛腿符拖著跑開,仙宮弟子見木無塵與若無跑開的方向並不一致,點頭間,竟能做到平均分開,分頭去追若無和木無塵。


    “雪煙淩,我倒要看看,是你破陣快,還是我布陣快。”


    地上幾塊石磚,在雪煙淩和慕名眼中,卻是一行一行八卦,一處一處五行,陰陽無極。


    雪煙淩幻化出怒神弓來,五箭連發,卻並未傷人,而是射中五處仙宮弟子頻繁換位置的地方,那裏頓然結了冰,腳踩上去便會被凍住,在此處堅守陣眼,更是無稽之談。


    隻是這卻遠遠不夠,就像宋蓁蓁說的,莫說八十一劍八十一處筋骨斷裂,就算僅是一處,他都舍不得讓花顏去背負。


    他射出去的箭越來越急,準頭越來越失,恰是在這種時候,慕名一道氣刃飛去,直穿過雪煙淩的肩胛。


    他雪白的衣衫頓時沁出紅色的血絲,一點點氤氳在花顏的心裏。


    “你別逞強了!你解開我手上的繩子吧,上次你就把我推開了,這一次別了,行麽?”花顏緊緊捂住雪煙淩的傷口,少有的,竟帶著哭腔,如此說道。


    他卻覺得好開心,原來神醫說得都是真的。


    “你擔心我?”他開口間,嘴裏卻泛著寒氣。


    “你傻嗎?你就算是頭豬,死在這兒我也擔心啊!”花顏嚎啕一般地叫著,手上卻不自覺一顫……雪煙淩的身體,為什麽這麽冰啊?一種無法言喻的,瘮人的寒冰。


    那一瞬間卻讓花顏想到那日在牆頭,雪煙淩側目去望那月亮,此刻她卻覺得,好像從那個時候起,他就一直在克製和靠近之間徘徊。


    “啟陣!”慕名可不願和他們在這兒膩膩歪歪,抓回花顏便又是一件大功,再者說了,花顏欺師滅祖,手刃師父師叔,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反正他是不懂眼前這位雪大公子是在護什麽。


    “星主,時辰未到,強行啟陣,後果……”


    慕名身邊的弟子如此弱弱地說了一句,卻遭慕名回眸一個淩厲的眼神,他便不好再說什麽。


    倏然間,又是一陣巨響,夾雜著同門淒厲的慘叫,接著是幾道櫻粉的煙花,炸開在某一處街巷的上空。


    “星主,師兄他們……”


    “啟陣時最忌分心,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還要我再教你一遍嗎?”


    慕名的話音還未落,另一頭,卻見和剛剛同一樣的景致和聲音。


    仙宮的弟子有的眉頭間緊鎖,卻顧不得追出去的師兄弟們如何,因為大陣已啟,刹然間,群群弟子猶如天羅地網,將花顏和雪煙淩圍立得密不透風。


    “萬物生相、道法合一、劍心一體……”


    他們碎碎念著,一劍劍如幻影一般,旋逆而來。


    幾乎是那一瞬間,雪煙淩拉起花顏,將她緊緊裹在懷裏,直衝排布在最頂端的弟子而去,他是第一劍,也是最致命的一劍,更是破陣的關鍵。


    刀光劍影之間,他卻隻聽到雪煙淩的聲音盤旋在耳畔:“你道心不堅,何必與我糾纏,難道我的死活,勝於你的至親?”


    一旁弟子見雪煙淩要衝出大陣,已顧不得巨靈陣所謂有序的致命劍法,朝雪煙淩揮劍而去。


    雪煙淩雖遭幾道凜冽的劍傷,但仙宮弟子的代價卻是陣法大亂,傷人不成,反傷自己。


    這便是那小弟子擔心的後果。


    花顏被雪煙淩保護得極好,撐死了,也不過是被劍氣削去了一縷青絲,雪煙淩此刻遞給她的青絲。


    “你……你到底是誰?”花顏攥緊了那一縷青絲,緊緊凝著雪煙淩的眼睛,叫他無法閃躲。


    猛然間他的心卻一慟,仿若有什麽要立刻被剝離出身體。


    “我在她腦海裏保留了關於你的一片模糊的記憶,比水紋還模糊……


    “以此,那半顆妖丹才能遂她意願繼續留在你的體內……


    “但是,倘若以後你讓她重新認識了你,就像水紋裏扔了石頭,一切會被破壞,以此重新覆蓋。


    “簡單來說,就算你什麽都沒變,她也依然會愛上你,但是在她的記憶裏,你已經是另一個人了,到那時……”


    那時候,雪煙淩望著仍昏迷在他懷裏的花顏,木訥地回著那個人:“如何?”


    “你會死……


    “新的記憶越清晰,越深刻,你離死期,就越近。”


    昏昏沉沉間,雪煙淩已倒在花顏懷裏。


    對麵的九靈仙宮弟子傷痕累累,恰此時,木無塵三人又聚回此處來。


    若無和尚將雪煙淩扛在肩頭,似心疼一般,關切地望著已經癱坐在地上失神的花顏。


    “這兄弟,真厲害。”宋蓁蓁看到那些受傷的仙宮弟子,心裏默默想到,接著把過雪煙淩的脈來。


    不把不知道,這一把卻嚇一跳。


    這兄弟的身體,也忒冰了點兒,死人都趕不上這種寒冷的程度……她不禁為自己這種想法倒吸一口涼氣。


    木無塵問她:“怎麽樣?”


    宋蓁蓁磕磕巴巴地回道:“放、放心,死不了。”這還真的不好說。


    “哎呀呀,仙君,你這輸得也太慘了。”


    夜依舊黑得沉,一輪月殘缺著半角,卻依舊光芒萬丈,阮不思坐在桃夭夭開的通靈閣頂洞處,調侃一般望著地上的眾人。


    她已不知何時起就坐在那裏,玩味一般觀望雪煙淩的身手,確是比十多年前厲害了呢,不過她卻不以為意,有個成語怎麽說來著,回光返照。一個將死之人,何須懼怕。


    “怎、怎麽辦?敵眾我寡,而且那隻屎殼郎也忒恐怖了!”和尚似乎一看到阮不思就雙腿發軟,實在是她乖萌的外表和陰險惡毒的手段差別天大,和尚本以為師父在方丈麵前點頭哈腰對他頤指氣使已經是反差的極限,沒成想世界之大,什麽都有。


    “爾等竟敢傷我星神殿弟子,簡直無法無天!”這麽熟悉淩厲的訓話聲音,和尚卻反應了半晌,才想起那正是花顏的婆婆。


    阮不思的表情卻凝固了一瞬,星神殿,有意思,雖然不知道是什麽門什麽派,但這老妖婆確實有些道行,妖氣竟能隱得絲毫不露,若不是此刻需要氣勢,她才故意露出妖氣來,誰能想到她一個白發蒼蒼的無害婆婆竟是千年的妖精。


    “星神殿?我卻孤陋寡聞了,不知道妖族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一個門派。”慕名算為數不多的無傷弟子,此刻雙手背在身後,隨時聚氣以備戰。


    花婆婆將手中長柄的鐮刀狠狠一踱,張口就是訓話的老長輩語氣:“二十多歲的娃娃,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花顏也聽得一頭霧水,婆婆什麽時候創了個星神殿了?


    其實這倒不是花婆婆胡謅,千年前妖族確然有這麽一個教派,專門為妖族皇室占卜運勢,屬大祭司座下打雜的小嘍囉。


    後來妖族慘敗九靈仙宮,秘境被毀,星神殿一族人在混亂中抱著大祭司留下的幾本書逃到大荒,本來是吃官家飯的,去了大荒卻沒什麽自力更生的能力,無奈,隻好將占卜國運改成看人姻緣,如此接地氣,這一族人才活了下來……


    但是老祖宗的誌氣畢竟不能忘了不是?


    花婆婆因此腰板挺得非常直。


    “卻不知道前輩有什麽能耐,憑什麽帶走你身後的瑤山逆徒?”慕名警惕如此。


    花婆婆笑道:“年輕人,來算算姻緣……咳咳,算算你的命數如何?”說著,鐮刀一揮,頓然間似乎物換星移,眾人統統置身於無盡的虛妄之中,腳踩星盤運線,頭頂是無窮盡的星辰。


    眾人都驚愕,惶恐至極。


    “年輕人,選一張牌。”花婆婆說著,嘴角含著詭秘的笑容,揮袖間,幾顆星辰卻很聽話,飄至慕名身前。


    阮不思思忖半晌,才想起這是何種邪門的術法來——星辰窺心術,窺得前世今生,算得生死禍福,當年大祭司在君上身邊便是憑借此術立位,幫君上看出不少反叛之人。


    此術法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反噬,比施術之人的心境更深,功法更高……可是以慕名的道行,他怕是永遠不可能破解。


    阮不思並不擔心慕名的安危,卻怕因此讓花婆婆窺去自己與他的合作,以此壞了君上的大計。


    而此時此刻,慕名明顯已中此術,完全任由花婆婆擺布。


    阮不思衝過去擋在慕名身前,按下慕名不由自主抬起的手,道:“前輩好厲害,我們放人了。”


    花婆婆板著臉道:“這裏與你何幹?他可是九宮的人。”


    阮不思笑道:“前輩有所不知,晚輩十分中意身後的小哥,你若是傷了他,我會心疼。”


    花婆婆這下倒被激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勸眼前這個無知受騙的小姑娘。


    “前輩,我更覺得,也許你身後倒下的那位此刻更需要救治,而不應該浪費時間耗在這裏。”


    這一句卻說到了花婆婆的心口上,她撤下陣法,慕名從失神中回神過來,隻見阮不思十分不屑地睨著他,似乎一直是這般在看他,而眾弟子則將其團團圍住,關切地詢問他如何。


    再看花顏眾人,哪裏還有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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