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記得真真的,木無塵抱著她能逃出去已是拚盡全力,怎麽可能會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十七個人?


    其實那天就算姚沐晚不來,桃夭夭也相信木無塵能帶她逃出去。


    可她還是來了,盡管桃夭夭再怎麽不情願,也不管桃夭夭就是覺得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莫名厭煩。


    也是因為姚沐晚,木無塵才會住進秘境旁的玉兒宮裏。


    桃夭夭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還沒長大,勁敵就出現了。這是多麽讓人心痛的事情啊。


    想來,想去,桃夭夭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她想,她沒法大度到可以無視另一半的心裏或隱或現地藏著別的女人。


    可是,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啊。


    而她的死,恰恰是問題最大的所在。也許,姚沐晚死在她在木無塵心裏最完美的時候,如果她還活著,一切都有變數,可若她已魂歸西路,隨著時間推移,她在木無塵的心裏,隻會變得越來越無法替代。


    她小時候很天真,以為無視木無塵眸底若隱若現的悲傷,就可以忘記他愛過別人的事實。


    可,萬一呢?萬一是自己想多了怎麽辦?


    好煩哪,她要睡覺啊……


    她最後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翌日早上是被一陣喧雜的聲音吵醒的。若是以往,這麽大清早被吵到睡不著,她肯定會陰著臉一整天。可今天早上,她驚醒,卻隻覺得慶幸。


    因為她做了一個夢,夢得太瘮人。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拍著腦門兒翻身下床,以後還是少想些亂七八糟的為妙。


    夢裏,她挺著大肚子站在梨花樹下,漫天飛雪,滿目皆白,她似在等著木無塵回來。


    她一直等一直等,不知道過了多久,木無塵終於回來了。他含著笑,滿目是愛意,朝她跑來。


    她不管自己大肚便便,喜不自禁,迎上去。


    可她快要抓住木無塵的手臂時,卻愕然穿過了他的身體,她惶恐一樣回眸,身後滿地海棠,木無塵的背影奔向櫻粉的落花下,姚沐晚站著的地方。


    他們相依相偎,而她,卻像跳梁小醜。


    這便罷了,等她傷心垂眸時,卻發現自己腳下一地血跡,她躲到哪兒,那血跡便跟著她到哪兒。


    原來那血不是別人的,是從她的肚子裏,一滴一滴流出來的。


    她痛到心梗,呼吸都困難,恰是這個時候驚醒。


    她拍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帳外的聲音卻越來越大,她於是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輕車熟路地穿過幾頂軍帳,桃夭夭躲在一簇火把殘柴之後,看見天狼族幾百頭狼將中間的三隻青鳥團團圍住。


    其中一隻青鳥正欲振翅而飛,一頭狼飛撲過去,咬住了它的鳥爪。


    那青鳥傷重,卻極力化作人形:“放肆,我乃妖王座下傳令青鳥,爾等竟敢傷我?不怕妖王誅爾等全族嗎?!”


    桃夭夭默默感歎,這女官傷卻傷了,威淩還在,一字一句,何等鏗鏘的姿態。


    隻是,便是她桃夭夭想到厲殤故意不撥兵這一茬,都想揍他一頓解氣,更別提這些險些沒命的戰士了。這時候這女官再說這話,隻叫心裏一點兒數都沒有,不揍你揍誰啊?


    那咬傷青鳥的天狼果然沒有搭理她,一聲狼嚎,淒厲得桃夭夭渾身起雞皮疙瘩,接著便在那女官瞳孔漲大之下,張著血盆大口撲過去。


    那一瞬,也許別人看到是幻影,桃夭夭卻看得真切,木無塵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手扯過那青鳥女官的胳膊,另一隻胳膊,竟躲也不躲地,任那頭撲過來的天狼咬住。


    “呀!”桃夭夭一聲驚喝,正要跑過去查看他的傷勢,木無塵回眸睨了她一眼,眼神裏全是警示。她便不敢動了,默默退到天狼們身後。


    咬住木無塵胳膊的天狼看清是他,驚得化作人形,“噗通”一聲跪在木無塵麵前:“將軍,我……”


    木無塵揚起受傷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我知道你們心有怨氣,我即是將軍,有責任擔你們心中的不服。”


    跪在地上的天狼不忍抬眸看了一眼木無塵手上的牙齒印,和上麵沁出的血跡,抱拳道:“屬下明白。”說完,便起身退回軍陣之中。


    那青鳥女官剛剛雖被木無塵拉開,被不知木無塵是否故意,反正她一個踉蹌沒有站穩,摔相很難看。


    她站起來,臉上板得難看:“都說木將軍軍威齊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見虛傳。”後麵幾個字,她咬得很重。那兩隻小青鳥估計沒見過什麽世麵,這才澀澀縮縮化成人形,卻不敢看她們周圍一雙雙比蛇還可怕的狼眼睛。


    木無塵沒打算和她寒暄或是吹捧其一番,直問:“什麽事?”


    那女官的臉上此刻青一處紅一處,既窘迫又憤怒,她呸出嘴裏的一塊晶瑩玉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莊嚴:“傳妖王之命,召木無塵將軍回一趟秘境。”


    這種時候,卻召前線將軍回秘境。桃夭夭真的想不通,秘境裏那位妖王的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


    顯然,驚愕和無語的,並非桃夭夭一人,連木無塵都微微皺起眉頭來。


    那青鳥女官見眾人麵麵相覷,大聲喝道:“此乃妖王詔令,如同妖王親臨,爾等愣著幹什麽?!還不跪下!”


    桃夭夭扁著嘴,看來這家夥還是沒吃到苦頭。


    眾狼都齜牙怒目,臉上寫滿不屑。


    可桃夭夭沒想到,木無塵卻忍下這女官囂張的氣焰,揮開長袍,單膝跪下,而抱拳道:“木無塵得令。”


    天狼族人的驚愕不略桃夭夭半分,他們互換了眼神,亦跟著跪下,隻是那方向卻不對,是對著木無塵的方向。


    目睹這一幕,桃夭夭竟不自覺紅了眼眶,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這昏暗的戰場終會因為這群人的眾誌成城,看到曙光。


    青鳥女官怒著拿手指指向他們,顯然氣極:“你、你們……”她一圈看下來,望向站著不動的桃夭夭時,目光一滯,臉上又現幾分難看。


    這個人,竟是妖王掛在紫宮內畫像上的女子,乍然看去,幾欲是一模一樣,細細品鑒,卻能發現畫像上的人,眉眼間比桃夭夭成熟許多。


    桃夭夭見她看著自己,毫不客氣地與她對視,抱著手臂,一副你能把我怎麽著的表情。


    “木無塵接令!”那女官算是敗下陣來,眼神自桃夭夭臉上挪開,如此對木無塵道。


    木無塵接過玉石,那女官這才跛著腳,走了兩步後,振翅而去。


    木無塵沒說話,臨走時隻對那百頭天狼吩咐:“接著訓練。”說罷,便徑直走回自己的軍帳。桃夭夭跟過去,卻發現祁寒早已候在木無塵的軍帳外。


    桃夭夭沒進去,隻是等在軍帳外麵,玩著衣服上的線頭。


    好半晌,祁寒才從木無塵的軍帳裏走出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桃夭夭抿著嘴,想說點兒什麽,卻聽見木無塵在叫自己:“夭兒,進來吧。”


    她轉身鑽進軍帳,兀自走向在收拾什麽東西的木無塵身邊,握住他的手腕:“你的傷?”等掀開衣袖,卻發現傷口早已愈合。


    木無塵笑著繼續手上的活計:“我可是刀槍不入。”


    桃夭夭嘟著嘴:“你就嘚瑟吧,那群人不懂,你自己的身體,難道你自己也不知道麽?”


    這世上哪有什麽刀槍不入、銅皮鐵骨,桃夭夭記得,木無塵以前連怎麽和別人打架都不知道,就連救她那次,也是因為一群帝衛打他打到額頭冒汗,手腳抽筋,而他渾身是血,傷痕累累,卻還能站起來。


    那種情況,分明是將帝衛嚇跑的啊。


    但木無塵便有一點好,被打得越重,好得越快,以後挨打的時候,就更抗打。還有打架的招數和動作,那也不是天生就會的,都是被打的時候一點點學來的。


    他闖過帝宮,出來後就成了神一樣的存在,可桃夭夭怎麽會忘記他滿身傷痕,鼻青臉腫,哀嚎不已的樣子呢。


    她不是嘲笑,是真的心疼。


    心疼他背負著很多,本不屬於他的責任。


    木無塵含著笑,大手拂過她的後腦勺:“我沒事。”


    桃夭夭無奈,又問:“你真的回秘境去?”


    木無塵收回笑容:“去看看厲殤到底玩什麽把戲。”


    桃夭夭幫他把包裹係好:“回去多久?”


    木無塵走到那把劍麵前:“我有預感,不會短。”他沒說出那後半句,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可是為了夭兒,刀山火海,他也要和自己拚命,要活著回來。


    木無塵的手無限靠近那把劍,卻始終不敢觸碰,自他將這把龍胤帶回來,它就像魔怔了一樣,不讓任何人碰。一旦碰到,就像手裏握著岩漿,痛如灌進鐵水。


    他猜那個叫顧幽沉的也並非這把劍的原主,隻是用了什麽法子蒙蔽了這把劍,所以那天顧幽沉能握,他木無塵也能握。


    桃夭夭握著木無塵的手拍在劍麵上:“我跟你一起回去。”


    木無塵驚愕於此時此刻,手上竟沒有灼痛的感覺,莫不是這劍就是會間接性的抽風不成。


    “老木,你發什麽呆呢?”


    木無塵激動到緊握桃夭夭的手,看看龍胤,又看看桃夭夭:“夭兒,你見過它麽?”問完又覺得自己白癡,桃夭夭怎麽會用過這把劍,如是用過見過,是她的,又怎麽會落到帝衛手裏去。


    “我是將你從那群帝衛手裏救出來的,會不會,和你父母有關?”


    桃夭夭鮮少見到木無塵這麽語無倫次的時候,她輕輕拍拍他的臉:“老木,你在說什麽呢?我有點兒懵了。”


    木無塵輕輕推開桃夭夭,在不和她有任何接觸的情況下去握龍胤,那灼痛的感覺果然又來了。桃夭夭不可置信地看著白煙自木無塵手心和那把劍中間飄出來,她拉開木無塵,看他瞳孔失色,攬他在懷裏:“老木,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


    好久,木無塵才回過神來:“我沒事,我沒事。”


    桃夭夭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瑟縮著伸出手去碰龍胤,食指輕輕觸著龍胤的劍刃,沒、沒有感覺。


    她回眸看著木無塵:“老木,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把劍,不過你問我父母,我可能,沒有什麽父母,我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個和尚。”


    木無塵微微皺著眉:“和尚?”想了想,又喃喃:“我記得,那時候包著你的衣服,的確是一件袈裟。”


    桃夭夭眼睛一亮:“那你還能找到那件袈裟麽?如果找到了,說不定就能找到那個和尚在哪個寺廟,這樣找下去,說不定,就能找到我們兩個,到底是怎麽來的。”


    木無塵也和桃夭夭想到一處去了。木無塵轉身走回椅子邊坐下,努力回想著那件袈裟的去處。


    救了夭兒,他便帶著她一起上了佛山,尋大禪師父賜了名字,回西嶺的路上,又遇到帝衛,不過那個黑衣人卻救了他們兩個。


    樹林裏,黑衣人升起篝火,從包裹裏拿出厚衣服給他和夭兒。對,他幫桃夭夭穿上那套新的嬰兒裝,袈裟就扔在那樹林子裏。


    可木無塵卻高興不起來,桃夭夭知道,就算想起在哪裏丟了袈裟,也已經過去十六年了,就算再回去找,十有八九,都不可能再找到。


    她拍拍他的肩膀:“老木,你還記得那片樹林在哪兒麽?隻要你帶我去,我就能看到那袈裟的去處,隻是時間會久一點,你相信我。”


    木無塵的眸光閃爍:“好。”


    那樹林處在人族的地界,木無塵與桃夭夭二人打扮成人間夫婦的模樣,偷偷溜進了樹林裏。十六年來,這裏的樹木不增反減,木無塵憑著微弱的記憶,也僅能找到大概的位置。


    桃夭夭找了處草茂的地方坐下,笑著道:“沒關係。”說罷,閉眼施法。


    萬物生息那一刻間歸於靜默,她問花問草,可它們壽命皆短,萬萬不能說到十六年前的事情,她於是問一棵樹,幾經盤問,終於在她坐下的地方十幾丈外,找到一棵能答上一二的老樹。


    ------題外話------


    大家會介意姚沐晚的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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