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含清瀟灑收了劍,對荼溟這番話很是受用,抱拳相謝:“多謝。”


    說罷,便飛身至石頭窟前站立,鬼兵們被龍胤的劍氣驚得退開老遠,他們身後石頭縫裏的木無塵這才敢大口大口出著氣,險些沒憋死過去。


    不過剛剛荼溟和顧含清說的話他卻聽見了,荼溟送自己一株雜草,並說放所有陰兵鬼差假幫自己圓謊的事情,木無塵起初隻是覺得這冥王很好說話,後來才覺出不對勁,而今天聽到他再說出這番話,便篤定,這冥王一定和他有些淵源。


    什麽淵源不好說,也許和自己從哪兒來的,關聯極大。


    顧含清立在木無塵身旁,似乎並不打算立刻就走。


    木無塵默默望了顧含清一眼,落荒而逃的三個“黃雀”說的話還在他腦海裏不斷嗡鳴。


    他倒不是不相信顧含清的為人,隻是恰巧看清,那三個人的長相而已,就是昨天追著宋蓁蓁不放的三人。


    木無塵能看出來那三個人對宋蓁蓁無歹意,他猜那三個人多半是奉命帶宋蓁蓁回家的,而宋蓁蓁怎麽看都是偷跑出家門的大小姐做派。


    “就是你們九個欺負我的小崽子們?”荼溟拿下顎衝著九蓮,眼角眉梢全是戲。


    不過他的確一千年沒生過氣了,此時叫他裝出大佬的模樣來,委實為難。


    九蓮互相望著,橫著眼就是不說話。


    “鬼市之地,入了夜就是我們冥界的地盤,這規矩我定了幾百年,也沒見哪個敢不從,你們幾個,膽子不小啊?哪家的?有沒有父母?”


    儼然一副學堂夫子的做派。


    九蓮頑劣著哩,哪裏會理會他。


    荼溟不禁抿了抿嘴:“不肯說,不肯認錯,也罷,那就隨我回冥界,跳個刀山,淌個火海,算是祭奠我那些小崽子了,帶走。”


    這頭荼溟的聲音還沒落,便聽一聲滄桑老婦的聲音傳來:“冥王大人手下留情!冥王大人!”


    老婦一身道服,如同剛做了法事趕來一般,白銀銀的頭發被一根人骨別著,一條發帶紮著一個小小的骷髏頭,綁在眉頭上,佝僂著腰,拄著拐棍,但行步卻快,如腳下生風,三兩幻影閃過,她已分身近了轉身欲走的荼溟身側。


    荼溟一笑:“祭婆,你怎出來了?”


    語氣如同在問候親戚。


    木無塵此時頗有些覺悟,這鬼市,八層就是荼溟心血來潮在人間開得分店,罩上一層“萬事皆通”的紗,吸人來,賺人錢,為的,不過是半夜讓手下的小崽子能給他偷點兒東西回去吃。


    “冥王大人,這九個人,你不能帶走。”祭婆的臉上皺紋遍布,似乎趕來費了不少力氣,此刻微微喘著氣。


    礙著荼溟的麵子,也不敢大喘氣啊。


    荼溟此人頗懂得尊老愛幼,連忙扶著祭婆的胳膊,腰也彎了:“有什麽緣故,你慢些說。”


    祭婆娓娓道來:“他們九個就是上宮九蓮,號稱聖主雪霜竹的鎮宮之寶,你久居冥界,縱然不懂人界的規矩,九宮於人界來說,便是畫本裏天宮之於人間,便是我們這等無爭之地,也是萬萬惹不得的啊,冥王就看在老身幾分薄麵上,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可好?”


    荼溟直身回眸望了身後九人一眼,不再笑著:“九宮我自知,聖主我也能明白,卻不想她教出這麽九個玩意兒來,如果這事兒不是生在鬼市,我定要替雪霜竹好好管教他們九個。”


    祭婆見荼溟話中也是讓步的意思,連忙又道:“鬼市多蒙冥王大人庇佑,百年來才能在這亂世立於不敗之地,便是知道這種時候還拿出架子來勸冥王大人很是不自知,但是奈何這關乎整個鬼市的存亡,老身不得不厚這個臉皮啊。”


    荼溟一聽會害得整個鬼市都沒了,心裏頓時覺得這是大事,管教不管教什麽的,可以不談,便道:“婆婆的麵子當然要給,如此,我今日就不和他們計較,可若再讓我逮到下一次,一定不會這麽便宜了他們。”


    祭婆笑道:“冥王大人又種恩德,老身替整個鬼市的子孫都記著呢。”


    荼溟抿抿嘴,收回白綾:“快滾吧。”


    祭婆也喝:“九個不知好歹的東西,鬼市夜裏,容不得任何人踏足,快滾。”


    九蓮臉上頗掛不住,但剛剛也不是沒有見識過荼溟的厲害,也許是想到來日方長,總是能找機會帶回公子,便登上黑九蓮花,倉惶而去,隱沒在黑夜裏。


    祭婆年紀大了,眼睛卻尖得很,又衝顧含清和木無塵喝道:“還有你們兩個,是嫌命太長了?!”


    木無塵轉了身子便要走,心裏想誰愛湊這熱鬧了咋地?顧含清隻是微微一拜,便跟著轉身離開了。


    兩人回了客棧,各自回了屋子。


    屋外又是鬼兵乒乓乓的聲音,木無塵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到底怎麽回事?荼溟怎麽會認識自己,或者說,荼溟是不是知道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還有那日在通靈閣內看到的幻想,那要怎麽解釋?那個在桃花樹下笑得燦爛的女子,是夭兒麽?


    不可能啊,根本不可能,夭兒什麽時候去過那種地方?也不可能牽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小男孩。他們口中的雪叔,他也沒什麽印象。


    可這些回憶,為什麽會憑空鑽進他腦子裏去?他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一早,顧含清來敲門:“怎麽人都不見了?”


    木無塵揉著眼睛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顧含清說雪煙淩他們都不見了:“在毒癩麻子的石頭窟裏,就在你昨天救我的地方。”


    “出了什麽事?”


    木無塵道:“雪煙淩快不行了,身體發寒臉色慘白,按聽風雨的說法,估計花顏的半顆妖丹就要逃出他體內了。不過雪煙陽誤打誤撞,求得聽風雨的師父,就是那個毒癩麻子,他答應救雪煙淩。徒弟都那麽厲害,師父也差不到哪兒去,救活的希望可能更大。”


    顧含清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我們也去看看。”


    木無塵抿著嘴,同意了。


    吃罷早飯,便一同趕去毒癩麻子的石頭窟。


    今天卻沒有昨天的盛景,不過還是堆著不少的人,似乎都想搶著第一個站在毒癩麻子麵前。


    但石頭窟的石門卻合得緊緊的。


    木無塵掐了掐時間,昨天這個時候,毒癩麻子早該出來等著眾星捧月了,今天好奇怪。


    有人嘀咕:“毒癩麻子一直很守時啊,今天是怎麽了?”


    另一個人也犯嘀咕:“這不是欺騙我們感情嗎?”


    ……木無塵已隱隱覺出事有蹊蹺,身旁的顧含清更是不用說,拔龍胤,一道劍氣如虹,劈開了毒癩麻子石頭窟的石門。


    眾人都驚愕,木無塵也愣了一瞬,但轉瞬就擺擺頭,跟著顧含清走了進去,門外是一顆顆探著望的腦袋。


    正門一入即是正堂,石頭窟的石牆上剜出不少石洞,裝著各色各樣的藥材,兩人一進門,便覺得刺激得不行,一屋子辣椒的衝鼻氣味。


    拐進內室,石桌上,溫玉趴在那裏,石床邊,若無人成大字倒在地上,床上無人。


    木無塵扶起若無,顧含清也走過去探溫玉的脈搏:“應該隻是昏迷。”


    顧含清兩手分別拍在溫玉和若無的後背,運氣為他二人逼出體內的毒,木無塵走進另一間的內室,與剛出來的地方沒什麽不同,小廝們都倒在地上。


    木無塵鑽遍了這如蜘蛛窩的石頭窟,卻連毒癩麻子的影子都沒見到。


    正琢磨著,一屁股坐在正堂內的石床上,摸了摸濕潤的床褥,可想雪煙淩就曾經睡在這張石床上。


    “咳咳……”內室裏傳來溫玉咳嗽的聲音,木無塵便起身準備進去看一眼,不想走開一步,腳下一滑,險些沒摔一跤。


    可他仔細看著剛剛自己一腳踩過的地方,並沒有什麽東西,便不信邪,伸出腳又點了點那地方,是有什麽滑滑的東西,他蹲身伸手去撚,卻驚覺這東西透明便罷了,更是滑膩得不像話,很難抓在手裏。


    走出石頭窟放在太陽底下打量了好久,還是猜不出是什麽東西。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的,比如他定睛一看,杳杳處一個黑壯的漢子,說他八尺都小看了他的個頭,一身的腱子肉,橫眉豎眼,身後跟著黑壓壓一片小廝,似乎就是衝著此處來的。


    木無塵麻利兒轉身鑽進屋子裏去,心裏嘀咕,怪不得這個毒癩麻子這麽囂張,合著是有後台的,顧含清一劍差點兒毀了他的石頭窟,就有人打了小報告!


    溫玉清醒了,尚在一旁發著呆,顧含清還在全力逼出若無體內的毒。


    “是誰幹的?那九蓮花?”昨晚他親眼看著那九個人走了啊,難道後來又折回來了?


    溫玉微訝了一瞬:“九蓮花?你是說,上宮九蓮也追過來了?”


    若無此時拚命咳嗽了兩聲,顧含清收手閉氣,若無便倒頭栽倒在石床上。


    顧含清微睜開眸子:“他身子弱,睡一覺就沒事了。”


    溫玉和木無塵的臉色這才稍稍平緩一些。


    顧含清又道:“昨夜九蓮和冥界鬧了一場,不過後來被冥王趕走,而且下毒不像是他們九個的做派。”


    溫玉點頭:“我猜也不是,他們去過的地方,可沒有這麽平和的。”


    木無塵挑起一邊眉毛:“你不知道是誰幹的?”


    溫玉似慚愧地搖搖頭:“突然就感覺渾身無力,接著便頭昏腦漲,便昏了過去,甚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下了毒。”


    木無塵踱了兩步:“小廝都在,唯獨毒癩麻子不見了,是他下的毒,還是他也被抓走了?是他的仇家,還是你們的仇家?”


    顧含清接著道:“客棧裏隻有我和木無塵兩個人,其他人都不在,這裏又隻有你們兩個,他們都被抓了?”


    溫玉:“花顏呢?”


    木無塵:“雪煙陽呢?”


    對兩人同時的發問,顧含清難得皺了眉頭:“你們都不知道?他們兩個亦不在,出什麽事了?”


    “敢毀毒老夫子老巢的家夥在哪兒?!”一聲粗狂。


    “魑爺,他們兩個還在裏麵哩,我們都盯著呢!”


    顧含清聞聲立刻起了身,往屋外走去,溫玉跟去,但行步不穩,可想那毒的可怕。木無塵背起若無,亦跟出去。


    黑壯的漢子橫眼走近顧含清,足足高出顧含清一個頭,低著眸睨著顧含清:“就是你,對毒老夫子不敬?”


    魑說話時,木無塵看到顧含清一頭青絲中摻著的白發隨著他的口風,飄了起來。


    顧含清已經很高了,比木無塵的身量還要多出二寸,如此這般見了這位魑爺,還是如同小巫見大巫。


    顧含清一手背在身後,麵不改色,抬眸與之對望,眸光中毫無波瀾,叫這位魑爺心驚,可顧含清的聲音卻平靜:“我無意冒犯,隻因朋友被困,任何損失,我願承擔。”


    認錯態度還不錯,魑爺抿著嘴這般想著,又看了看顧含清身後三個“歪瓜裂棗”,眸光最後定格在屋子裏:“毒老夫子呢?”


    顧含清平靜道:“被人抓了。”


    “什麽!”魑爺眯著眼打量著顧含清,“和你脫不了幹係!”


    溫玉擠身進魑爺和顧含清之間,笑道:“魑爺你聽我說,昨日毒老夫子答應救治我們的一個朋友,他身負重傷,我們就都過來照顧他,可中途不知中了什麽邪術,我等一幹人都暈了過去,直到剛剛,才被趕來的師弟喚醒,這實在和他沒什麽關係。”


    木無塵接過話去:“我和師父來的時候,這石門關得緊緊的,這一群人都是可以作證的!”


    魑爺聞聲望向身後擠著湊熱鬧的一幹人,他們巴巴點著頭:“那石門的確是關著,不從裏麵根本打不開啊。”


    魑爺轉了轉眼珠子:“如果從裏麵打不開,照你們的說法,你們當時都昏了過去,那是誰關的石門?鬼嗎!”


    溫玉和顧含清都無言,這明顯,是中了暗中人的奸計。


    木無塵撇撇嘴,嘀咕:“怎麽就不能是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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