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能,雲……”


    雲芷嫣堵住他極力解釋的嘴,雙手拂著他的臉頰,如火在燒的臉頰,一點點撬開他的不知所措。


    舌頭相碰的那一刻,他渾身都在戰栗,像小孩子拿到不屬於自己的糖果,想偷偷藏起來開心,更怕敗露後的責怪。


    他推開她:“雲姐姐……”


    “雲兒,喚我雲兒。”她說著,似生氣地嘟著嘴,伸手捏著他的臉。


    她以前能捏起肉嘟嘟的一塊,現在伸去,隻感硌手。


    “雲……”他忽然想投降,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分明就是一場盛大的折磨,退與不退,他都將受傷。


    “你是不是生氣了?”她像是忽然慌了,顧含清從來沒見過她無措成這樣,“雲兒聽話,你去哪裏我都跟你走,我不管任何人,我都聽你的,我和你走,隻要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雲芷嫣乖巧地跪坐在床上,小心翼翼拉著顧含清的手,滿目淚光,晶瑩閃爍,而她祈求的聲音,是銳利的箭,直戳他的心窩。


    他俯身過去,輕輕吻住她的嘴角,本想點到為止,不想卻是她熱烈的迎合。


    他終究是妥協。


    雲芷嫣做了一場夢,夢裏,祁七回來了。


    隻不過,不似年少時的神氣,好呆。


    她睜眼,睡在床榻上。頭疼得緊……什麽時候回來的?她怎麽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這幾年祁七的忌日,她都是被狼村的村民撿回家去,待到第二日才折身回九宮來,這次,怎麽,自己回來了?


    也許吧,不重要了,不是她自己,還能是別人鑽進她的炁場發現她不成?


    翻身下床,拍拍沉沉的腦袋,本想出去透透氣,不想瞥眼間,竟在桌子上看到一碗醒酒湯。


    小兔崽子準備的吧?不知昨天回來有沒有嚇到他。


    她端起來,欲喝的時候,動了動嘴唇,才驚覺,牙關舌頭和嘴皮子,都特麽,好疼啊,跟昨天咬了一千萬個核桃似的。


    她就喝了個酒,什麽時候用過這麽大力氣?!


    醒酒湯上繞著一層靈氣,是顧含清怕這湯藥涼了貼心備著的,雲芷嫣嘴角含著笑,一點點喝完這醒酒湯。


    走出去,天朗氣清,風也溫和,杳杳處,樹蔭下,少年練完劍幹練的背影,正踱步去休息。


    雲芷嫣坐在廊椅上,決心好好看看顧含清的術法到底精進到哪一層了,到底有沒有可能參加選拔不過早被淘汰。


    少年忽見她在那裏,先是愣了一瞬,臉上有微微明顯的羞紅,幹咳了兩聲後,還是麵含青蔥之意,迎著晨陽走向她來。


    “你醒了?”


    雲芷嫣點點頭:“我昨天……”顧含清的心跟著提到嗓子眼來,“什麽時候回來的?”


    顧含清極力平靜:“黃昏。”


    雲芷嫣直點頭:“噢,沒嚇著你吧?”前幾次在狼村,他們說她會耍酒瘋來著,拆房子打人,有點兒癲狂。


    顧含清認真地看著雲芷嫣:“嚇著了。”


    雲芷嫣的臉上略有尷尬的神色:“不怪你膽子小,我要是醉了,連我自己都害怕。”


    “我不是害怕,我隻是……”


    “沒想到我會那樣吧?”


    “是。”


    “你別擔心,我不喜歡喝酒,就喝那一次,以後不會了。”


    好吧,顧含清心裏竟有種失落落的感覺:“哦。”


    雲芷嫣理了理他的衣角:“再去練練,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水平,別讓我拿出去丟人。”


    顧含清默默點頭,折回院子裏,幻出仙劍,念咒拈訣,仙劍隨之千萬種變幻,旁人看便也隻能看到幻影了,雲芷嫣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對顧含清這熟練程度稍稍滿意而已。


    “好了,你這四年也沒幹別的事,這點兒東西要是耍得不溜一點兒,便是笨了……我得想個辦法,讓你和別人打打架,不然會吃虧的。”說著,已撐著下顎開始苦想。


    顧含清靜靜望著雲芷嫣,伸手,將她耳邊的碎發捋至耳後。


    雲芷嫣望望他頓住的手,又轉眸望著他,一愣。


    顧含清收回手:“我……”


    “我想到了,”雲芷嫣笑道,“天樞宮梅深,這幾日就要選真傳弟子了,你去試試。”


    顧含清想了想:“我不去。”


    “你怎麽又跟我橫起來了?說赴湯蹈火的是你這臭小子,讓你往東偏往西的也是你?”


    “我不當別人的真傳。”


    真傳弟子,寸步不離,將來要承師父的衣缽,他若去了,還能再見到雲芷嫣幾回?


    雲芷嫣一笑:“小鬼,你的話,說得也太早了吧,是,短短四年,練到你這種境界不容易,但是九宮是什麽地方,厲害可怕的人多著呢,你不去見識見識,還真以為出了這殿門,就沒人敢惹你了?”


    “若是贏了呢?若是我真的成了梅深的真傳弟子呢?”


    雲芷嫣想了想:“那也沒什麽不好,選拔照舊,你還可以去,要是被無極宮選上了,就再讓梅深選一次去。”


    顧含清氣哼哼:“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不想離開你!”


    “傻瓜,你往前走,遠遠比待在我身邊前途坦蕩,你是光,在哪裏都不會被灰沙淹沒。”


    “前途坦蕩,”顧含清緊緊望著雲芷嫣,“很重要麽?”


    雲芷嫣無言以對。


    顧含清:“所以你昨天,隻是在告別麽?”


    昨天?昨天……:“那不是,是紀念。”


    他說得落寞:“我明白了。”


    氣呼呼地跑出聖主殿,雲芷嫣不明所以,這呆瓜,又怎麽了?她雲芷嫣,也有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時候?


    顧含清愣是好幾天沒再和雲芷嫣說過一句話,索性雲芷嫣待在聖主殿裏的時間很少,倒沒察出這本就話不太多的少年心裏是怎樣的暗潮洶湧,又是怎樣,一個人自導自演了多少大戲。


    她隻道他雖嘴上說不想,實則已在全力準備真傳弟子選拔一事,也就沒有過多的過問。


    那天,他隨雲芷嫣一齊前往天樞宮,人山人海,是顧含清四年間再未能想象到的人山人海,而讓他有些不適。


    不過嘈雜的天樞宮大殿前,因為雲芷嫣的來訪,確然讓這裏急速陷入寂靜。


    騰開的路,垂下的頭,都顯示著雲芷嫣在他們心中難以撼動的地位。


    他們多沒有見過雲芷嫣,所聽聞都是父母的口耳相傳,一般能如此攝住人的,都是些極為極端的事情,因為他們臉上,多端著懼怕之意。


    並非純粹的尊敬。


    還有些疑惑,疑惑她身後跟著顧含清。


    旁宮弟子不明所以,天璣宮的弟子也是反應了好半晌才認出這已出挑的少年,是當年那個肉嘟嘟的顧含清。


    他們隻道他突然失蹤,在未見半分蹤影,今日突見,似已改頭換麵,確然讓他們心驚。


    聽說梅深從小體弱多病,藥沒停過,所見,真是微露慘白的臉色,但這不妨礙他依舊溫潤得如水,眸含春星,欲花開矣。


    “聖主蒞臨,梅深之幸。”


    雲芷嫣笑道:“梅長老好大的魅力,這些弟子,多得快趕上無極宮的選拔了。”


    “聖主玩笑了。”


    雲芷嫣是聽說過梅深此人魅力不淺,不想不淺,竟是這麽個不淺法兒。


    若早知道來這麽多人,她還真的不帶顧含清過來丟人現眼了。這一目目恨不能能在梅深身上燒個窟窿下去的灼熱眼神,其主人多是打娘胎裏就修習靈術的天之驕子,如今算下來,少說也有一二十年的術齡,這還是刨去那些充嫩的……就憑顧含清這四年的三腳貓功夫,真不知道能撐到第幾關。


    她頓時有了隻是帶顧含清過來轉轉沒別的意思,再要拉顧含清回去養幾年的心思。


    不想顧含清似乎一點兒被這陣仗嚇住的意思都沒有,很恭敬地對梅深一拜:“顧含清願有幸拜在長老門下。”


    “顧……”梅深呐呐,“顧含清,我知道你,也看好你。”說著,笑得眉眼彎彎。


    雲芷嫣不禁咂舌,你對九宮裏女弟子這般笑著就算了,怎麽連我手裏的呆瓜都不放過呢?


    選拔開始後,顧含清充分用實力展現著他言出必行的做派,秒殺,似乎成了他的代名詞,這消息都不用傳,就已在九宮炸開。


    因為來的九宮弟子很是齊全。


    雲芷嫣在遠處看著,也驚訝不已,這小子,莫不是在她麵前留過一手了,看著,比平日裏和她嬉鬧的時候,凶狠多了。


    畢竟對手都不弱,秒殺,也太……太誇張了。


    中午用膳在梅家的食堂,當然是特別版,二人包間。顧含清默默吃著,不發一語,雲芷嫣睨著他:“小鬼,你今天,表現很出色啊。”


    “我知道。”


    他再呆,也不能呆到連那些女弟子的尖叫聲都聽不出來是什麽意思。


    “這麽讓人放心,我下午就不守在這兒了。”她本是擔心他被對手不知輕重打出好歹來著,現在看來,她完全是自作多情。


    “你走吧,反正你也懶得看我,就一心趕我走,是我太沒有自知之明。”


    雲芷嫣氣得臉都快綠了:“臭小子,你有沒有良心?”


    “我怎麽沒良心了?”


    “你……”雲芷嫣放下筷子,忽然淺淺一笑,“臭小子,你最近很不對,你到底怎麽了,別跟我打啞謎啊。”


    她自己無法意識,在顧含清麵前,她連脾氣都斂了三分。


    “我說了。”


    “你說什麽了?要氣死我的那些話?”說她懶得管他?她管得還少?


    “我說我不想離開你,怎麽就能氣死你了?”


    雲芷嫣本來坐在顧含清對麵,似乎覺得很有必要耳提麵命一番,遂坐在顧含清身側,伸手搭在顧含清肩上,手撫在他腦後:“我不是也說過麽,現在你走的這條路,對你有利無害,你現在還小,還不能明白,以後就會懂的,知道麽?”


    “我說過,我長大了。”


    雲芷嫣噗嗤一笑:“你覺得,長大就是時間的流逝?”


    顧含清被問住,不言語。


    “所以你,明白了麽?”


    顧含清攥著拳頭道:“既然在你眼裏,我還是個孩子,你就忍心,把我推出去?”


    雲芷嫣被他灼熱的眼神看得有些神乎,又揮著袖子走回去:“梅深這人其實還好,不會欺負你的。”


    顧含清不說話。


    “我知道,你擔心會和以前一樣,不過你放心,你走到哪裏,都是我手下的小童,誰要是敢動你,奶奶我,絕不會輕饒他們……這下,你總不能再愁眉苦臉了吧?”


    顧含清望著她:“你不能總占我便宜。”


    “我?占你便宜?”


    “我娘是妖,生我的時候已經幾百歲了,你怎麽算都不是我奶奶。”


    雲芷嫣不想再和他抬杠,微微點著頭。


    半晌:“你怎麽還是一臉愁容?這樣別人隻會覺得你很可憐。”


    顧含清默默望著她,苦笑:“雖然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但我總想說聲不,在我這裏,沒什麽比待在你身邊更重要,可你總是覺得,這是玩笑,這無所謂,這不算數。”


    “你這話越來越不對勁了,小鬼,你千萬別告訴我,你對我的感情……”


    “是,我喜歡你。”


    雲芷嫣本來還當玩笑說,實在是顧含清這幾天太異常了,她就算一顆冰心,也能覺出些怪異來。


    可……結果好像有點兒始料未及。


    這太玄幻了吧,她從沒什麽戒心的小兔崽子,竟然告訴她,他喜歡她。


    現在想想,他們這四年幾乎一直睡在一間屋子裏,她沒收拾,隻是覺得麻煩,顧含清沒說什麽,一是他的確把持得住,二是雲芷嫣的屋子裏讀書十分方便。


    現在看來,她是養了一頭餓狼在身邊啊。


    她悻悻一笑:“你懂什麽……”是喜歡啊。


    “我懂,你以為孩子是什麽,男人又是什麽?”


    雲芷嫣轉轉眼珠子:“你,跟誰去鬼混過了?我還以為,你不懂這回事,沒想到,呃,其實,也不算壞事……”


    既養了狼,也要認了當狼孩母親的命,這種事情,其實,怎麽說也不能算是壞事。


    “我去鬼混,雲芷嫣,你提了褲子就不打算認賬了?”


    顧含清這會兒激動得倏地起身,倒是讓一頭霧水的雲芷嫣更加雲山霧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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