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呆愣,不知雲芷嫣意欲何為。


    雲家一弟子雙手奉上碧刃,雲芷嫣卻不接,隻是吩咐道:“將顧含清的仙骨剜出來,我要賜給淨非。”


    底下又是一片嘩然。


    慕容率先不答應:“聖主,這恐怕不妥……”


    雲芷嫣截斷他的話:“有什麽不妥?顧含清本就是天璣宮沒人在意的小奴隸,當初擅闖聖池就該賜死,我養他多年,也該輪到他,為雲家出一份薄力。”


    叫慕容啞口無言。


    顧禹錫攥緊了手中的杯子,緊緊瞪著雲芷嫣,似乎在說,臭婆娘你要是敢動手,我就掀了你的月鹿宮!


    雲芷嫣隻是笑笑,那捧著碧刃的弟子卻不敢動手:“聖、聖主,弟子……弟子不敢。”


    也許是忌憚顧含清的實力,也許是明白顧含清和雲芷嫣之間的關係?


    無法可知。


    雲芷嫣一把接過碧刃,揮他下去:“要我親自動手?!”


    眾目睽睽,雲芷嫣手裏緊攥著碧刃,另手卻拾起顧含清的手腕,麵上含著淺淺的笑意:“你忍忍,不會很痛的。”


    顧含清苦笑:“我不怕痛。”


    怕人心。


    我害怕你此時的笑容,竟是在拿走我已視若珍寶的東西時綻放的。


    你明明知道,沒有它,我可能再也擁抱不了你。


    她攬他在懷裏,手掌心撫著他的後腦:“小顧,你乖哦。”


    逃啊,快逃啊,他聽見一個如海嘯的聲音在心裏喊。


    可他沒有動,無非是貪戀她的懷抱,她此時溫柔的語氣。


    就讓他再騙一瞬自己,她溫柔得好像,在說我們會耳鬢廝磨並肩走下去,一輩子不離不棄。


    哪怕代價是失去仙骨。


    而直到背後尖刃刺進肉裏的劇痛傳來,他才驚醒,什麽癡心妄想啊,不過是一場虛妄,她在水裏,他望在水麵,伸手的時候,水寒得刺骨,她的麵目,也開始猙獰。


    “嫣兒哦,你這是何苦?別折騰這孩子,我收,兩個孩子我都收,總行了吧?”


    菩提老祖施法拉開顧含清,他愣愣的,想在雲芷嫣的眸子了看出半分不忍心。


    可她沒有,隻是淺淺一笑:“好說,老祖肯收淨非做了弟子,什麽都好說。”


    顧含清失神站在那裏,到這壽宴散去。


    雲芷嫣不顧他,更不會有誰顧他,菩提老祖拍了拍這傻小子的肩頭,踱步登上聖主殿,他枉顧後背那深深的傷口,站在夜幕裏,任由心滴著血。


    第二天,雲淨非把他的包裹扔給他:“裝了幾本書,別傻站著了,走啊。”


    顧含清挪動步子,總是不忍望了一眼聖主殿,那裏冷冰冰的,這麽多年來沒有任何不一樣,可顧含清知道,那裏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菩提山的修行讓本就天資非凡的顧含清如登青雲,太多不可能在他手下卻似能輕易就完成,這讓秉持著優越感的雲淨非在三個月後,不得不打心底裏承認,承認顧含清的確是聖主口中那個可能帶九宮走下去的人。


    顧含清入菩提山第五年,顧禹錫往逝,他不得不回天璣宮。


    他小叔顧時關掌天璣宮大權,他被迫撿起長老的職位,委身在一方小屋裏。


    他逐漸懂得了當年爹娘的死因,逐漸明白,顧禹錫當初是抗著多大的壓力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菩提山之行的確打開了他的眼界,讓他不得不承認,雲芷嫣嘴裏的為了他好,終於在遲來的路上,被他感受到。


    在天璣宮,忙著撰書,忙著整理心法教那些求知若渴的九宮外姓弟子,他總是在不經意間,一根蠟燭,一顆夜明珠,聯想到雲芷嫣身上。


    她如何了,是不是一如往日,委身在那昏暗的池水裏練功?這麽多年,到底是依舊孤身一人,還是如她開玩笑那般,找了不少小童在身邊……


    他寫下不少傳音符,終是沒有傳出去。


    再後來,荼靈便來了,極盡所能把他貪圖又厭惡的寧靜碾碎,他這逼仄的小地方,因為荼靈的造訪,竟成了天璣宮裏頗有些名氣的一隅。


    那全憑荼靈一張嘴到處宣揚他菜地裏的青菜孕出了靈獸,說得五花八門,來參觀的人隨之不少。


    她還以此收別人靈石,美其名曰給師父蓋大房子。顧含清隻隨她,名不名聲的,這點兒他自小就看得很開,隻要她不拆家,什麽都好說。


    “師父,照這樣算下去,再過不到半年,我就有足夠的靈石,給你蓋一座足夠像樣的殿堂出來,怎麽樣?你徒弟厲不厲害?”


    顧含清默默看著眼前厚著臉皮邀功的小丫頭,塞給她她今早默寫的靈訣:“嘴皮子這麽溜,多背背靈術可好?”


    荼靈扁著嘴:“再溜的嘴皮子,遇到這拗口到慘絕人寰的靈訣,都不管用啊!”


    說著,不禁拿靈石演什麽天女散花,結果結結實實砸了腦袋。


    顧含清輕輕撫了撫她的小腦袋:“你父母親把你送到這裏來,可不是讓你拿我的靈獸招搖過市的。”


    荼靈嘟著嘴:“家裏孩子多的是,有他們忙的,怎麽會照顧上我……不過我有師父,所以不算沒人疼,是不是?”說著,已小心湊到顧含清身邊,抱著他正畫符的胳膊。


    顧含清沒奈何:“多少學一些,不然接下來的補測,你怎麽混過去?”


    因為荼靈在真傳弟子選拔的終選裏使詐一事,硬是在九個宮主那裏拖了一個多月。


    宋玉睫這虧吃大發了,誰還不是自家爺爺的心肝寶貝了不是,硬要宋老爺子到荼老爺子麵前找說法。荼老爺子自是端著笑,顧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提教訓自家孫女一事。


    顧時關亦是兩麵逢源,為了不得罪這兩宮,幹脆開辟先例,在終選後多出個補測來。


    荼靈知道這事兒以後,著急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沒事就湊在顧含清麵前,含著眼淚兒,演上一出生離死別的戲碼。


    又是她舍不得相依為命的師父啊,又是她哪裏鬥得過宋玉睫那個老太婆的說辭。


    顧含清很是無語,隻好說讓這小丫頭片子放心的話:“別哼哼了,你既在玉清殿白吃白喝這麽久,想賴也賴不掉,就算最後輸了,還得過來給我打雜。”


    荼靈蔫蔫的腦袋頓時挺得直直的,眸子裏的光快趕得上天上的星星了:“真的?師父真好,還是師父最好。”


    不過現在顧含清有些後悔了,因為他叫這荼靈安心以後,她玩起來就更沒有什麽顧慮了。他反倒有些懊惱,怎麽就著了這小妮子的道了,本該借此刺激刺激她的積極性才對。


    失策啊。


    於是補測那天,荼靈一身不要太輕鬆。


    本叫囂著絕不用宋家老爺子做的法器出補測題目的她,也擺擺手,說自己都能接受了。


    進法器前,宋玉睫瞪著她,眼睛裏的怒火恨不能把她燒個窟窿。


    可她隻是傻笑,別提多沒心沒肺了。


    這次的題目很不尋常,要在布滿炁場的法器內練出兩個時辰的靈石來。


    顧含清聽到這題目時便放心了,放心地回去等著荼靈被淘汰的消息而已。


    別提炁場的幹擾了,就算沒有炁場,這小丫頭也絕練不出哪怕半個時辰的靈石來。


    她能專心幹的事情就隻有不專心,有時在他耳邊嘀咕嘀咕轉瞬就能被菜園子裏兩隻靈獸吸引走,哪有什麽意誌力可言?


    結果卻讓他驚訝不已。


    這小妮子竟然搶在宋玉睫前麵,率先練出了兩個時辰的靈石出來。


    彼時已近黃昏,顧含清等到下午的時候還沒聽到結果傳來就已經按捺不住,莫非是這法器又出了什麽問題?


    便匆匆趕到天璣宮正殿,看守法器的弟子已經輪了兩番,精神頭正旺。


    正逢顧時關也來關心結果,兩人遇上,不免在偏殿裏多說了會兒話,有關弟子的良優品性,和教學的安排。


    這一聊便是很久,待到黃昏,荼靈捧著那比碗口還要粗一圈的靈石撲向顧含清的時候,兩個人都驚愕不已。


    荼靈既已經先出來,看守法器的弟子便一齊施了法,將還困在其中的宋玉睫傳送了出來。


    宋玉睫顯然沒有料到這樣不堪的結果,撲在宋老爺子懷裏崩潰大哭:“怎麽會這樣啊爺爺,我怎麽會比不過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廢物啊?爺爺,我明明什麽都好的,為什麽總是在最後關頭輸下來,為什麽啊?!”


    荼靈見宋玉睫哭得眼睛都快腫了,默默與顧含清對望一眼,嘀咕道:“其實你很好啦,隻是太想贏了,我在裏麵,隻是等得太久,很無聊,才打算練靈石的,就像睡覺一樣,別想那麽多就成功啦……”


    “你閉嘴!”宋玉睫喝止了荼靈的話,此時她說再多,在宋玉睫眼裏也隻不過是炫耀罷了。


    顧時關輕聲道:“這一次,荼靈這丫頭說得沒錯,所謂炁場壓製,隻是一個幌子,這一關,考驗無非是換湯不換藥,總歸是那萬變不離其宗的八字,屏息凝神,平心靜氣。小宋,也許你不該奔波於太多的選拔之間,歇一歇,對自己有好處。”


    宋玉睫搖著頭:“不可能,你們怎麽能這麽想呢?難道我這麽優秀,輸給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丫頭一點都不可疑嗎?我知道了,你說,你是不是用了什麽邪術?不然你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出來?!”


    荼靈被宋玉睫猩紅的雙目嚇到了,默默縮到顧含清身後:“我沒有,我就是按書上說的吸納靈氣,沒別的。”


    宋玉睫冷笑一聲:“書?那也要看是什麽書了?天洲禁術,豈非也記載在一本精致的書裏,你說,你是不是看了那些邪術?”


    轟然一聲清脆的響聲,眾人驚愕,這位向來把寶貝孫女寵得不像話的宋老爺子,竟當眾打了她一巴掌:“混賬東西,輸就輸了,怎就輸不起,在這裏憑空捏造別人的罪名?”


    荼靈又被嚇了一跳,抿著嘴不說話。


    這事情,算是不了了之。荼靈依舊每天樂嗬嗬在玉清殿裏折騰他的靈獸,沒心沒肺。


    可那日的事情,卻在顧含清心中成了一個謎團。天洲九大禁術的事情,他不是沒有聽說過,但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麽,那日宋老爺子脾氣大到如此,也絕不隻是嘴上說得那麽簡單,更深的緣故,他和顧時關都懂,和宋玉睫不小心說漏嘴禁術的事情一定有關。


    宋玉睫怎麽會知道禁術的內容,是純粹胡亂懷疑了一同,還是確確實實知道禁術中有那麽一條,可以在炁場中快速提煉靈氣?否則怎麽解釋?


    不過於他顧含清而言,想搞清楚這件事更深的緣故,就是當年在天樞宮參加梅深真傳選拔一事。


    當時他隻道雲芷嫣生死未卜,那些事情並不願意多想,不想這一拖便是五年之久,如今偶然再被牽扯出來,他勢必要弄清楚。


    魂恐咒殺術,慕泠為什麽會,從哪裏會,當時那些人的眼神,為什麽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感覺,他到底遺漏了什麽?


    借物色人間仙門弟子一由,他得令出宮,秋水之畔,對麵的老頭,華發裏,尚且還有幾根青絲。


    “你還是來找我了。”蘇笑秋捋著花白的胡子,淺笑道。


    “我有些事情想知道,希望前輩能幫我。”


    蘇笑秋滴溜溜亂轉著眼珠子:“一個九宮長老,找一個九宮叛徒幫忙,實在不合適吧?”


    “這和立場無關,隻關乎個人,如果前輩不願意幫,晚輩亦不會強求什麽。”


    蘇笑秋爽朗大笑出聲:“你想知道什麽,看看我這個糟老頭子有沒有幸恰好知道。”


    “天洲九大禁術,前輩可知道是什麽?”


    蘇笑秋的笑容僵了一瞬:“你說那玩意兒?那不是什麽好東西,你這後生怎麽突然生出歹心來,鑽這個空子?”


    顧含清道:“晚輩並非要練,隻是想弄清楚這些到底是什麽,也許隻有弄清楚,才能將一些發生在晚輩身上的事情解釋清楚。”


    蘇笑秋點點頭:“原來如此,也罷,我告訴你。


    “這其一,九天重生術,完全逆天而為,施術者和中術者都是自身,一旦練成,身體和修為都會陷入無休止的輪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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