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州,十月十三、立冬的第二天。


    遮遮掩掩的陽光懶散的照耀著這座千年的古城,繁華之中,掩蓋不住的破敗和衰頹。


    丞相府的案頭上,南岐正在批閱著奏章。


    特別是這種災年,一個國家的大小事務就越發的多如牛毛。


    一隻紙鶴飛了進來,落在筆架之上。


    南岐放下手中的折子,取下紙鶴,打開成一張小小的信箋。


    “十月十二,趙多樹挑撥餓鬼內訌,死傷不下二十萬。”


    “趙多樹領著近二十萬少年占據城池。”


    “王誌等人擬再次攻城,然莫問不在,眾人應不是趙多樹對手。”


    “青衣城之行,應該未受影響。”


    南岐拿著信箋,反反複複看了好大一會兒,才將信箋重新折好,握在手中。


    揉了揉太陽穴,歎氣道:“真是不省心啊。一個不注意,又死了這麽多。”


    他他在心裏默默計算:“原來一百三十萬人,現在死傷二十萬,除去孩子二十萬,差不多還有九十萬。”


    “此戰過後,莫問威信受損,還有多少人會跟他一同前往,這是一個問題。”


    “另外既然是被趕出了清河城,應該就沒帶著口糧。九十萬人,沒帶口糧,有多少人能撐到青衣城也還是一個問題。”


    “這種種因素算進去,恐怕這九十萬人,還要打一個不小的折扣。”


    “八十萬……甚至是七十萬,六十萬也不是不可能。”


    “攻打雲陽郡,少了一百萬,恐怕不會有太大的結果。現在多算一些,可能少了三四十萬人。”


    他算到這裏,握拳在案幾上錘了一拳。


    “可現在讓我去哪兒去找到這幾十萬人給‘毒王’送去?”


    他的惱怒道:“早知道就該把趙多樹也除掉。現在讓我去哪兒找這幾十萬人來補上這個空缺?”


    看著窗外院子裏,高大的槐樹蕩悠悠的飄落幾片黃葉,他歎了一句:“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拿起桌上的酒壺喝了一口烈酒,又想了想,才朝著外麵叫了一聲:“何軒。”


    一副稷下學宮裝扮的何軒走了進來,抱拳見禮:“先生。”


    南岐問道:“這關外三郡除了清河城,還有哪裏還有災民嗎?”


    何軒有些疑惑的看了南岐一眼,才稟報道:“除了清河城,恐怕也就青雲郡,雲嶺裏麵還有一些。但都是零零散散,沒什麽大股人馬。”


    南岐皺著眉頭,道:“青雲郡離青衣城差不多有兩千裏,想要讓這些災民趕到青衣城,恐怕得要大半個月。時間上倒是不差太多。”


    他問:“總的有多少人?”


    何軒有些為難,道:“恐怕也有一二十萬人吧,沒人查清過。”


    南岐道:“查,三天內,查清楚雲嶺裏麵到底有多少人,然後,把這些人引導去往青衣城。”


    何軒遲疑道:“那些人都依附著山裏的強盜土匪。今年也多少收了些糧食,他們恐怕不會去往青衣城。”


    南岐怒道:“那就把那些強盜殺了,再燒了他們的糧食。”


    他怒問道:“這也要我教你們嗎?”


    何軒還是為難,道:“就算如此,這些人沒有糧食,恐怕也趕不了這麽長時間的路。”


    南岐怒道:“那就找一些陳糧運到半路上隨便哪個城裏,哪個地窖藏起來,就說發現了糧食……這都要我教嗎?”


    何軒道:“現在哪裏還有陳糧。”


    南岐嗬斥道:“那就用新糧,多摻點沙子。露餡就露餡了。”


    何軒站在原地不敢說話了。


    南岐歎了口氣,揮手道:“算了,去大將軍府吧,我和大將軍商量一下。”


    來到大將軍府,馬醇出來迎接,然後兩人就去了大將軍的書房。


    喝了一碗酒,大將軍才問道:“出事了?”


    南岐點了點頭,將紙鶴拆開的信箋遞了過去。


    馬醇也反複看了好幾遍,將信箋放在桌上,神情凝重的看著南岐問道:“有補償的辦法嗎?”


    南岐搖了搖頭,道:“現在就隻知道雲嶺裏麵還有一二十萬人,運作一下之後,也不知道能讓多少人去往青衣城。這還要大將軍運至少一萬石糧食在青雲郡附近的城裏,找個地窖藏起來。不然那些人不會冒險趕過去。”


    馬醇道:“這倒是可以,一萬石雖多,但總還是拿得出來的。”


    “可是……這會不會走漏風聲。一萬石糧食,可不是小數目,要運過去,動靜不會小。”


    南岐苦笑道:“沒辦法了,隻能讓十二樓配合,把斥候撒出去,遇見的人,都殺了。”


    馬醇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可以。”


    “隻是……”他虛指著前麵的信箋道,“那剩下的缺口呢。莫問如果還能服眾,那些餓鬼都還願意跟著他走,那麽再加上這十多萬,應該也差不多了。”


    “但如果情況嚴重一點,可能隻有一半的人跟著莫問繼續前往青衣城,就算不錯了。那就還有二三十萬的缺口。”


    南岐搖了搖頭道:“這消息既然能傳回來,情況就是基本可信的。那些餓鬼即使不再服從莫問,但大部分應該還是會跟著他前往青衣城的。因為除了青衣城,他們無處可去。”


    “所以這缺口也沒這麽大。”


    馬醇歎息道:“要是實在沒有辦法,也就隻能這樣了。八九十萬和一百萬,其實差距也不是那麽大。”


    南岐看著他,猶豫的說道:“隻是這運糧的人,消息恐怕不太好控製。”


    馬醇點了點頭道:“我知道,等他們回來,就讓他們在營中待上個一年,那時候也應該塵埃落定了。”


    南岐拿起桌上的信箋,鬆了口氣,笑道:“這就最好。”


    他的手在空中輕輕晃了晃,手上的信箋就燃燒起來,他揭開香爐蓋子,在上麵等著信箋化為一團灰燼。然後才有重新將香爐推回原處。


    馬醇看著南岐皺起的眉頭,道:“其實沒必要擔心太多,能做的我們都做到最好了。剩下的不過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而已。”


    南岐又喝了一口酒,道:“怎麽可以不擔心?”


    “越複雜的計劃,往往越到後麵收官的時候,會出的岔子就越多。”


    “這個計劃,稍有敗露,便是萬劫不複之地啊,怎麽可能不擔心?”


    馬醇給他又倒了一杯酒,道:“我知道,隻是你太緊繃了。我有時候都擔心,你會不會忽然有一天就繃不住了。”


    南岐搖頭苦笑道:“不會,這個計劃到現在,其實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不是我們能控製的了。”


    他端起酒杯,看著馬醇,道:“所以也就這幾天了。之後我們便隻看著就好。”


    馬醇端起酒杯,和南岐輕輕碰了一下,雙方一飲而盡。


    酒杯碰在一起的回響裏,馬醇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要是下雪冰凍的時間太晚,僵持太久,那恐怕還會有不小的損耗。到時候更大的缺口怎麽辦?”


    南岐想了想,道:“那就多征召一些奴隸,到時候通過景河,給他送過去。”


    他的聲音有一種陰冷的狠厲,馬醇看了他好大一會兒,才長歎了一口氣,艱澀道:“若是實在沒辦法,也隻能如此了。”


    “我們為這個計劃,做了這麽多,付出了這麽多,總不能最後因為人數不夠,隻是給雲國撓撓癢。”


    書房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檀香的青煙在空氣中不斷變幻出一個個妖魔鬼怪的模樣。


    一個驚天駭地的陰謀在檀香濃鬱的香味裏,露出了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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