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興雲宮出來,雲圖沒有去向長使那裏吃飯,而是帶著小紅,直接回了宮外的四王子府。


    說是四王子府,其實不過是雲州城裏的百姓對這裏的稱呼,就像稱呼雲燁的‘雲陽侯府’為‘世子府’一樣。


    雲圖還沒有封爵,自然也不可能叫某某‘侯府’,但搬出來的時候,雲王似乎也比較滿意雲圖的上進,便給賜了名,叫‘慶雲府’。


    慶雲府並不大,人也不多,當時搬出來的時候,雲王賞賜了數十宮女奴婢,用來照顧雲圖的起居,雲燁那邊也送來了十來個,但大都被雲圖辭了,隻受了雲王賞賜的八個,還有雲燁所送的兩個。


    雲圖簡單用了一點午膳,便開始一天的修煉。


    像是對今天宮裏發生的事,一點都不在乎。


    其實雲圖也確實不太在乎。


    對於向長使那裏,是沒法在乎。


    對於雲王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需要留下三個最高級別的大臣來共同商議,雲圖記載了心裏,卻不會去打探些什麽。


    若果真是大事,過幾天,總有風聲傳出來的。


    儒道雖不像其他教派一樣,重視廝殺攻伐之力的修煉,但對於一口‘浩然正氣’的蘊養卻也從不放鬆。


    收拾了一番心情,盤膝坐在靜室之內,雲圖雙手重疊,搭在雙腿上,像是道家的養元,又像佛家的參禪。


    雲圖吸了一口氣,閉目,搬動心中浩然正氣,衝向腦海,用心中浩然正氣,蘊養腦海中觀想出來的‘量天尺’。


    這是儒家修煉的基礎,觀想出腦海中的‘量天尺’,才能丈量‘心中’天地的大小,所以才叫‘量天尺’。


    量天尺觀想出來之後,才能進入儒家修煉的門檻,也就是儒家第一境——明德境。


    明德境——明明德也。


    這是儒家修煉的根本,彰顯美好的品德。


    所以明德境也不像其他教派的第一境,有個盡頭,儒家之人永遠在修煉‘明德境’。


    至於之後的君子、賢人、聖人三重境界,不過都是明德境的拔高而已。


    量天尺丈量心胸寬窄,也丈量道德。


    丈量別人的道德,也丈量自己的道德。


    是儒家弟子的道德行為準則。


    自己‘德行’高低,能騙世人,卻不能騙己心,所以儒家君子、賢人有真偽之別。


    雲圖此時腦海中的量天尺還不甚清晰,不過一個模糊的長條,上麵連刻度也沒有,是因為他修煉儒家之道還時日較短,聖人規矩,禮儀都還不太明了的緣故。


    雲圖以往曾修煉過道家、武者,甚至還有兵家的功法。


    那個時候的他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強,所以到處找方法,找機會,什麽都要試試,但最終,不過是勉強入門而已。


    他到處去闖,去鬧,不斷地碰壁,心思也就越發急躁。如此修行,豈能有什麽好的成就?


    反倒是這半年來,沉下心,好好修煉儒道,進益卻超過了原來所有的道路。


    第二天,雲圖照例進攻請安。


    本來不是初一十五,雲王是免了他的請安的,隻是他自從修煉儒道之後,處處以聖人規矩為標準,不肯有半點逾越。


    晨昏定省,乃是聖人之禮,他豈能違背?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他隻是開始兩天,做做樣子,卻沒想到,這半年來,無論刮風下雨,他從無一日間斷,這也是世人對他大為改觀的原因。


    這一天,他倒是見到了雲王,但看過王後和雲王的臉色,都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倒是在向長使那裏聽到向長使酸溜溜的對自己說:“雲王昨兒又給了王後多少多少賞賜,裏麵有什麽什麽了不得的珍寶……”之類的話,他也靜靜的聽著,倒是多呆了一會兒。


    這些話,他原本是不耐的,但總好過,母子兩人見麵,就是吵鬧,就是哭訴。


    從宮裏出來,他心中已經有個大致的判斷,應該是王兄那裏,又做了什麽讓父王高興的事。


    對於幫自己從泥潭裏麵拔出來的二哥,見到他被父王嘉獎,他心中是真心的感到歡喜。


    整個雲國之內,他真心敬重、真心佩服的人不多。


    父王……還有王兄。


    如果以感情來論,現在的他,對王兄的感情,甚至要超過對父王雲戰的感情。


    對他來說,父王終究是太威風,太高高在上。


    而王兄的和風細雨,瀟灑從容,才是他心中憧憬的所在。


    這半年來,他處處以儒道規劃自己,但形容舉止,卻都在模仿自己的王兄。


    那個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無論他做什麽,不需要刻意,總是能做到最完美,總是能得到所有人的讚美。


    就算是因為被父王降成了庶長子的大哥雲錚,麵對那樣的人,也興不起忌恨的心思。


    大致猜到了什麽事情的雲圖便顯得有些興奮,比往日都要多修煉半個時辰。


    他希望,自己能早些成為二哥那樣的人。


    果然沒過幾天,街上便有消息傳來,說是二哥心善,答應了一股流民,讓他們進入雲國避難。


    大家都在讚美二哥的仁義善良,隻有在母親向長使那裏,雲圖連著好幾天聽到了不少酸溜溜的話。


    “什麽心善,不過是那國庫的錢糧買人心罷了,又不讓他自己掏一顆子。”


    “哼,聽說那些人,根本不是什麽流民,都是強盜。還號稱什麽‘惡鬼’,領頭的還叫一個什麽‘鬼王’,你聽聽,是好人,能叫惡鬼嗎,是好人,能叫自己‘鬼王’嗎?”


    “也不知大王怎麽想的,竟然會答應他,讓一百多萬土匪進入雲國。”


    等而類之,不勝枚舉。


    但雲圖聽著這些抱怨,心裏卻喜歡極了,對於那些流民,他原來就有大致的了解,都是些周國青陽三郡的災民,也並不是母親口中所謂的‘惡鬼’,而是‘餓鬼’,幾乎要餓死,死裏求活的一些可憐人罷了。


    領頭之人叫‘鬼王’倒是真的,但那人原是老刀堂的一個舵主,數十年行俠仗義,在江湖上,素有名望。


    對於那樣的大俠,他也一向是心向往之的。


    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行走江湖,行俠仗義。


    與誌同道合者,千杯共飲,不醉無歸。


    麵對惡人,寶劍出鞘,便是惡人授首。


    聽著母親的嫉妒,他麵上微笑著,心中卻想著,以後要是封藩了,自己就也去做這麽一個自由自在的大俠。


    他心中高興,雲王和王後自然隻有更高興的。


    雖沒人對他說,但這幾天覲見的時候,父王對他多了幾句話,王後也對他神色緩和不少。


    踏出宮門,他仰頭看著遠處的雲,心中想著,這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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