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予正手扶著欄杆望著水麵上的荷花。


    今日的管予沒穿外麵的褙子,月白色的背影,更顯其寬肩窄腰。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管予側過臉來,半湖綠波半展側顏,看著叫人心頭微漾。


    陶然抬著的頭低了下去,“叫侯爺久等了。”


    本是相識已久,卻再不能像幼年一樣說笑了。


    管予笑著讓座,“白小姐請坐。”


    管予坐在陶然對麵,看了她片刻,才道:“剿了土匪,卻有些話也要問白小姐。”管予說到這裏,頓了頓,擺手打發走身邊服侍的人。


    待人退到水榭外麵,他才輕歎道:“聽聞你去給太妃看病,我就是不放心。”


    不放心的自然是陶然。


    雖是下人在外麵,陶然還是紅了臉。


    管予的話鋒一轉,將桌上的一個匣子朝著陶然推了推,“這是我給你的。”


    陶然抬頭看向管予,“是什麽?”


    管予用手指輕敲匣子,“那個薑草醫別的病不會,但是祖傳了一個本事,就是能醫得不能生育的人。提審時據他說,經他救過的男子婦人不在少數,他家也隻會治這個病。”


    陶然恍然大悟,從前她以為薑草醫是碰巧,現在看來曲巧娘的病還真是薑草醫治好的!


    “你將這醫術留著吧,你學東西快,此後能為人解患也是好事一樁。”


    管予比誰都懂陶然,陶然輕輕的接過匣子,捧在懷裏說了聲“謝謝”。


    兩個人忽然間都沉默了下來,誰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也許,並不必再說些什麽。


    忽然,不遠處的荷花叢裏傳來笛聲。


    那笛聲流暢婉轉,從深處漸漸近了來。


    層層綠波之後,有一葉扁舟而來。


    叫陶然沒料到的是,陳小三郎竟然駐足扁舟之上,他正吹著一支竹笛,模樣格外認真。


    今日的陳小三郎穿著一件交領長衫,外套竹青色褙子,雖不用戴冠,小家夥竟然綰著頭發帶著逍遙巾,一副得誌少年郎的姿態。


    笛聲漸弱,人已到了跟前。


    陳小三郎一副驕傲的抬起頭,看向水榭裏的陶然,“姐姐!”


    陶然不由得讚道:“三郎吹得真好!”


    陳三郎的小臉紅撲撲的,笑容格外燦爛。


    隻有那不省事的管予挑眉揭小三郎的短,“小三,這身衣服是新做的吧?從前你可沒穿過這衣服。”


    陳小三郎的小臉更紅,他看了眼陶然,挺了挺腰板,“是啊!”


    說著,陳三郎還不忘挑釁的揚了揚手上的笛子,“管大哥也吹一支?”


    管予彎著腰,雙肘支在欄杆上,俯身看向陳小三郎,“三郎,你是想和我比比?”


    陳小三郎揚著的小臉上就差寫上蔑視兩個字了,“管大哥領兵打仗是一把好手,隻是在音律上嘛……”他話沒說完,故作遺憾的搖搖頭。


    管予望著扁舟上裝成大人的小不點,伸出手來,“那你將你的笛子借我?”


    陳三郎揚起了眉毛,想了想,將笛子遞了過去,“你接著!”


    說著話,陳三郎將笛子朝管予一送,管予也伸出手來。雖是一個水榭裏,一個扁舟上,但是隻管一接,笛子也就能接過去了。


    可是,陳小三郎竟然伸到一半,將手快速的一縮,身子也往後傾去。


    管予已經探出的身子被動的向前,整個半身都伸出欄杆外,看著人就要落入水中。


    陶然已經驚得站起身。


    誰都看得出,陳小三郎是故意閃身的。


    豈料,管予反應更快,他一手扶著欄杆,另一支手向前一掃,穩穩的抓住了陳小三郎手上的笛子。


    陳小三郎因為管予的動作太快,整個人向前撲去。


    前麵就是湖水,小三郎掉進去還得了!


    陶然大驚失色,就見管予持著笛子一點陳三郎的額頭,陳三郎不再向前撲,而是倒退了幾步,撲通一下坐在了扁舟上。


    新做的衣服全部浸濕了,特別是褲子,活像尿了一身。


    “你!你!”除了會說“你”,陳小三郎氣得話都不會說了。


    當著陶然的麵,陳三郎備感委屈,他強忍著沒掉下眼淚來。


    陳三郎站起身,含著淚怒視管予,“你……你有本事吹個笛子我聽,你不過是個粗魯的武夫!”


    管予也不惱,拿起笛子在口旁,輕輕的吹了起來。


    那是一首什麽曲子,陶然並不知道。但是在笛聲響起時,她的整顆心在笛聲中漸漸飛揚。悠揚聲裏似見風、見景、見人、見物,一樁樁緩入心頭,再從心間流淌出,滲入周身去。


    陶然不懂韻律,卻也聽得出好壞來,待笛聲結束時,陶然輕輕歎出口氣。


    最美的樂曲大抵如此吧。


    “哇!”立在扁舟上的陳小三郎忽然大哭起來,“二……二哥說你不會吹笛子的啊……”


    小孩子到底沒有城府,氣極悲極竟然將心裏話說出來了。


    陶然忙喚陳三郎,陳三郎卻叫跟著的小廝劃走小舟,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陶然看向管予,管予握著竹笛望著小舟,輕輕一笑,“這小子從前和我倒好,現在變得竟然這樣快。駕一葉扁舟的少年也哭鼻子了,剛剛豈不是白白演這一回了?”


    陶然總覺得管予似乎也是故意的,從前他並不是與孩子鬥氣的人。他們還不大時,小夥伴偷了他家的東西,管予也不會和誰翻臉的。


    今日他是怎麽了?


    陶然歎口氣:“他還是個孩子。”


    管予把笛子放在桌上,“你瞧他像孩子嗎?”


    陶然嗔了管予一眼,“我看你倒像個孩子。”


    管予望著陶然好一會兒,笑了,“好吧,我也像個孩子。”


    他順著她的話,更叫她難為情。


    陶然轉頭看向水麵去。


    水麵泛起漣漪,正像她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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