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望著在福芳殿小廚房裏忙碌著陶然的背影。


    陶然挑著藥材,將藥放進藥罐裏,藥罐裏全是剛打上來的井水,陶然將放下的藥材才放進去便浮起來。


    “不浸泡好怎麽煎藥!”一旁的小宮女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斥陶然。


    銀杏壓著怒火,上前來幫陶然。


    小宮女橫了主仆一眼,繼續做自己的事去了。


    銀杏眼裏含著淚,默默的接過陶然手上藥材,將藥浸泡在水裏。


    泡了一會兒,陶然又換下來銀杏,銀杏卻說什麽也不離開,堅持按著藥。


    一盞茶的功夫,陶然將泡好的藥架上火上,文火煎起藥來,她坐在一旁看著藥罐。


    三遍藥汁合在一處,陶然將煎了的藥又煎會,才端到白順容的麵前。


    白順容瞟了一眼藥碗,看向陶然,“你先喝了。”


    銀杏終於忍無可忍,“我家小姐又沒病,為什麽讓她試藥?!”


    白順容笑得花枝亂顫,她身子向前傾了傾,“她不試藥誰試?萬一她在藥裏做手腳,我豈會知曉?”


    銀杏握緊了拳。


    陶然上前端起藥碗喝了一口,“放心,我不會在藥裏再下藥,麻煩。”


    白順容這才端起藥碗將藥一飲而盡,楊姑姑遞上帕子,白順容接過帕子拭了拭嘴,“很好,白陶然,今日你退下吧。”


    陶然並沒走,她看向艾草,“現在可以將艾草放了吧?”


    白順容笑了起來,“你一貫奸滑,我怎知你會不會害我?我先將這丫頭留上一日,待明日早上,我若無事,她也無事。”白順容說著,笑容一收,對陶然喝道:“出去!”


    陶然帶著銀杏走了出來。


    回到她們的住處,銀杏心事重重的問陶然,“小姐,您說明日她們會放了艾草嗎?”


    陶然坐下來,眉頭皺得更緊,“應該會放了艾草。”


    銀杏看向窗外,“她們真是欺人太甚了!什麽粗活都叫您幹,您也是小姐啊!再有,藥豈是隨便能試的,萬一傷了您的身子可怎麽好啊!”


    陶然揉了揉泡得發紅的手,“隻要艾草能回來,都值了。”


    銀杏的眼眶再次紅了起來。


    艾草是在上午時才回來的,那時陶然剛給白順容看完藥回來。


    艾草一進屋就跪在陶然麵前,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小姐,都是小人連累了您,小人罪該萬死!”


    陶然去拉艾草,艾草卻不肯起身,她哭道:“都是小人不好,叫小姐受了這些個苦,小人當時恨不能咬舌自盡也不想害了小姐啊!”


    艾草說完嗚咽起來。


    陶然輕歎一口氣,“誰又能想到我這個姑母會想到從你的身上下手呢。別哭了,快快起來吧,她要的東西已經得到了,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再有太妃娘娘有話,她也不敢將我們怎麽樣。無非是作賤我罷了,我若是真出什麽差錯,太妃娘娘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艾草擦幹了眼淚,問陶然,“小姐,您將方子給順容娘子了,她還留著咱們做什麽?”


    陶然淡淡一笑,“她當然是不希望我再將這方子給了別人,最好嚴防死守著我,等她懷孕了再說。”


    “那我就帶小姐衝出去!”銀杏使勁著跺了下腳。


    艾草急忙去捂銀杏的嘴,“你可瞎說些什麽呢,仔細叫人聽到了!”


    銀杏不服氣,“那咱們也不能一直等在這裏啊。”


    “自然不能。”陶然站起身,從支開的窗子看向小院落。“我們要想法子離宮。”


    銀杏和艾草異口同聲,“有什麽法子?”


    陶然沉默了許久,兩個丫頭見自家小姐半晌不語,灰了心,呆呆的立在陶然身邊。


    陶然忽然開口,“也許有人會願意讓我們早些離開宮呢。”


    銀杏比誰都心急,“小姐說的是誰?”


    “賢妃娘子。”


    銀杏半晌沒反應過來,倒是艾草想了想一拍巴掌,“對啊,怎麽忘了這位娘子了!”


    銀杏還沒明白過來,艾草點了點銀杏的額頭,“你會明白的。”


    賢妃正坐在榻子上研究著棋譜,她身邊的小宮人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娘子,外麵傳著兩件事呢!”


    賢妃抬起頭,就見小宮人因跑了回來而臉色通紅著,心中一跳。她調教出的人,她是最清楚的。


    安寧殿裏的人都沉穩不過,如若她們慌張起來,那定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了。


    賢妃便放下棋譜,問小宮人,“外麵傳哪兩件事呢?”


    小宮人看了看賢妃的臉色,才敢說:“他們傳……順容娘子請白家小姐入宮是有私心。”


    還以為是什麽事呢。


    賢妃又拿起棋譜來看,不再看小宮人,“什麽了不得的事也值得你慌張了?不過是白順容想叫她這個侄女入宮陪她。她這個侄女有什麽用處,不過是會……”


    賢妃說到這裏,話忽然打了住,她猛然抬起頭看向小宮人,“是不是白順容她……”


    小宮人也不想再聽賢妃說下去了,她急急的回道:“外麵的人說,順容娘子是請白家小姐來給她調製藥的,叫她能舉上龍胎啊!”


    賢妃當即變了臉,小宮人嚇得不敢說話。


    “她也配有龍胎!”賢妃簡直恨得咬牙切齒,“她是見不得我奕兒成為儲君,她怕我兒登基了,她隻有死的份啊!”


    賢妃氣極敗壞,有些口不擇言。


    兩邊服侍的宮人沒一個人敢說話。


    賢妃的腦子轉了轉,蹙著眉又問小宮人,“你不是說還有一件事嗎?是什麽事?”


    小宮人的聲音小了下去,賢妃沒聽清,她不由得怒聲道:“有什麽不敢說的,還等著我問呢?快快道來!”


    小宮人被賢妃一吼,才哆嗦著說道:“宮裏的人還傳說,白小姐入宮是奕殿下所求來的,隻等他們兩情相悅,便迎娶白陶然進門!”


    賢妃被氣得倒仰。


    這都是些什麽混帳話,誰稀罕她白家的小姐?!誰又願意迎娶一個還要她我助力的姑娘家?!荒唐,實在是荒唐!


    賢妃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就朝外走。


    小宮人急忙跟上去,“娘子您要去哪,我好給您拿披風?”


    “不必!”賢妃腳步不曾停留一下,“我要去見天家,叫天家給我憑憑禮!”


    ……


    承陽帝望著自己麵前哭成一團的賢妃。


    賢妃娘家不是最有助力的家族,賢妃也不是最漂亮的妃嬪。但就是因為她溫婉可人,承陽帝才會願意多去她那裏。


    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婦人,哭得眼睛腫著,鼻尖被帕子擦得紅成一片,哪還有一點溫婉可人的風采在?


    “你是說,外麵在傳白順容想讓自己的侄女嫁給奕兒?”


    賢妃止住悲聲急忙點頭,“天家,外麵現在確實這樣傳說的。妾隻是以為,也許白妹妹沒這麽想,隻是她不小心些,被人說成拿侄女結交奕兒。”


    賢妃說著,偷眼看向承陽帝。承陽帝的表情和剛剛一樣,賢妃有點拿不準承陽帝到底會不會處置白順容。


    於是賢妃說話的速度慢了許多,“白家小姐還年輕,將來也是要嫁人的。不管她嫁不嫁奕兒,有這樣名聲終究於她不利。天家,咱們不能不為白妹妹打算一二啊!”


    “大膽!”承陽帝說變臉就變臉,他揚聲喚孟成,“去把白順容給我叫來!”


    白順容很快被人帶了來,她已經好久沒見天家了,現在天家叫她,她雖不活是何事,但是女人見了許久沒見的自家男人總要梳妝一番。


    白順容略施淡妝,來見承陽帝。


    白順容在路上設想了許多種姿勢,哪個姿勢會顯得她很美,又是哪種坐姿能叫她顯得懂理又楚楚可憐。


    想來想去,白順容最終決定一點點試探承陽帝的性子。


    “天家!”白順容才跪下給承陽帝磕了個頭抬起身來時,一支筆飛向她的臉。她想再躲也不躲了了,一筆的墨汁順著白順容的鼻尖往下流。


    什麽姿勢,什麽態度,什麽討好,再些時都已用不上了,傻子都能看得出,承陽帝對白順容動了怒了。


    白順容也不敢去擦,再頭磕下頭去,“天家息怒天家息怒!有什麽事妾做得不對,還望天家教導我。”


    白順容說著還流下了眼淚,眼淚順著鼻梁,和著墨汁滴落下來。看著叫人心生恐怖。


    這樣的一張側臉,承陽帝更不願意瞧了。


    承陽帝指著下麵跪著的白順容就開始斥,“將主意打在你娘家侄女身上了?!竟然要獻侄女去巴結奕兒,你膽子不小!”


    白順容要多冤,有多冤,她哭道:“妾從沒敢生這種念頭啊!殿下的親事自然由天家做主,妾不過是個小小的順容,哪裏敢置喙殿下的親事了!還望天家明查,妾真的不曾說過啊!天家,定是有人想陷害妾啊!”


    承陽帝沉著臉望著白順容,“你難道不是做的以你侄女的美貌來色誘奕兒?我說你怎麽好好的要接你侄女入宮,一定是你想讓你侄女嫁給奕兒,到時候你白家也跟著增光添采了!”


    白二小姐和陶然就此分別,各自回園。


    陶然才回到墨園,崔嬤嬤就把早膳擺了上來。看著眼前一個個蝦餃,一碟碟小菜,比縣城裏泥人還要精美,陶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崔嬤嬤的聲音在陶然身側傳了來,“小姐就算有所感歎,也不能叫人瞧出來,這是大家子該有的規矩。”


    陶然挺直了腰背,接過翠葉遞上來的竹箸,一時竟然不知道說哪個才好。


    還是一旁的麥冬,幫著陶然夾了些小菜,“小姐先吃些百合粥,暖身養胃。”


    陶然拿起勺子來,輕輕盛了粥來送到自己口畔。


    一頓飯吃下來,陶然覺得比當年自己犯了錯,王氏瞪著眼睛瞧她吃飯還要累。


    才用罷飯,丫頭就挑起簾子向裏回稟道:“小姐,大小姐來了。”


    崔嬤嬤看了陶然一眼,“小姐去迎迎大小姐吧,到底是長姐。”


    陶然起身來到門前,小丫頭挑起簾子來,正巧白大小姐已經走至正房的石階前,白大小姐抬頭巧笑道:“才回來一日不到,三妹妹的規矩真是越來越好了,叫我想不佩服三妹妹都難呐。”


    陶然靦腆一笑,把白大小姐讓進了正房。小丫頭上了茶,崔嬤嬤先上前來給白大小姐施禮。


    白大小姐笑著坐了下來,她環視正房,目光最後落在崔嬤嬤的身上,“布置得不錯,嬤嬤果然盡心了。”


    崔嬤嬤對白大小姐恭敬得多,急忙稱是份內的事。


    白大小姐就對陶然說:“崔嬤嬤是跟在祖母身旁的老嬤嬤,我當初向祖母討要時,祖母都不曾給,可見祖母心裏是疼妹妹的。”


    陶然臉頰微紅,訥訥笑了一下,垂下眸光去。


    白大小姐從身旁的丫頭手上接過了一個描金匣子,放到陶然麵前,“這裏是我選了幾樣首飾,妹妹才剛回來,留著戴吧。”


    陶然忙稱謝推讓,卻被白大小姐按住了手,白大小姐揚著嗔怪的笑,“怎麽?我這個當姐姐的就不能送你些小玩意兒嗎?還是你嫌棄我的東西不夠好呢?”


    陶然口稱“不是”,大小姐複又笑起,“你也是忒實誠,我隻是玩笑罷了,你別當真。隻是這些首飾隻幾樣是新的,其他的都是我戴過的,妹妹不嫌棄我,已是不和我生分了。再有,祖母定然也是給妹妹送來些首飾的,我這些不值什麽,妹妹權當玩吧。”


    白大小姐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陶然再不好說什麽了。


    白大小姐又和陶然說了幾句話,起身就要離開。


    陶然自然要相送,走至正房前,白大小姐忽然駐足下來,她轉眸看向陶然,“家裏姐妹們多,祖母身子骨又不是很好,短了什麽妹妹就去我母親那裏討要就好。若是有什麽體己話,妹妹隻管和我來說,我也正想和妹妹多多親近。”


    陶然謝過了白大小姐,送白小姐出了門。


    再回來,崔嬤嬤已經把匣子捧到陶然麵前。陶然打開了匣子,就見裏麵放著幾支珠花,幾支絨花,還有兩套頭麵。若是沒有剛剛白大小姐說來,陶然會以為這些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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