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門附近的一家酒肆之中,三名一看身份不凡的青年、少年正坐在一個臨窗的隔間之內。說笑之餘,其中那名年齡最小的少年正在用一種好奇地目光地看著街上的景象。


    樓下的街道上摩肩擦踵,人聲鼎沸,好一派繁華熱鬧的盛世景象。


    有城外的農民帶來了他們自家製成的麻布、葛布等手工品以及種植的蔬菜、采集的草藥進行販售,又從城中帶走了食鹽、耕具和一些生活日用品。


    也有遠來的行商帶來了大量地方上的特產,有齊地的冠帶衣履,蜀地的銅、鐵、竹木器具,隴西的牛馬牲畜等,看樣子是打算從京城中大撈一筆。


    九市中的商賈更是開設了各式各樣的商鋪,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了百姓們的駐足,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一個身穿錦衣的英俊少年無聊地敲了敲案幾,說道:“子侯,知道你有好幾個月沒來東市了,但是也不用看外麵看得這麽久吧。”


    “子孺兄,你都知道我有好幾個月的工夫沒來東市了,還有什麽好問的。要不是今日休沐,舅祖父也給了我一天的休息時間,我哪有機會跟你與翁叔兄一起出來飲酒。”


    霍嬗的臉上有著一種逃課後如釋重負般的表情,對麵坐著的正是他的同僚好友金日磾、張安世。


    “有大將軍教授你騎術、弓箭、劍法、兵法,你還擺出這樣一副苦臉,我們幾個人可是想要個旁聽的機會而不可得。”張安世惡狠狠地道。


    一旁的金日磾點了點頭,表示對張安世的這句話十分認可。


    那可是大將軍衛青,當之無愧的軍中第一人,當今世上也隻有大司馬霍去病在世的時候能夠與之相比。有這樣一個戰神作為老師,是多少勳貴豪族豪擲千金都不求不來的機會。也就是霍嬗這種投胎技術夠好的貴二代,才能在這裏說著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風涼話。


    “兩位兄長有所不知,近些時日舅祖父的授課突然間變得嚴厲了許多,我幾乎是每日回府的路上就已經在馬車中睡著了。”霍嬗苦笑道。


    經過了初期的磨合之後,衛青陡然間又把教學強度提升了一個檔次。騎術、弓箭、劍法、兵法,霍嬗每日中的大部分時間就消耗在了這四門課程的學習上。


    而且霍嬗還要日日去宮中點卯,不能對不起自己拿的那份俸祿。這段時間具體有多辛苦,可以參考一下高三複讀生的學習狀態。


    霍嬗有的時候也在想,會不會是衛青感覺這幅身子骨也挺不了幾年了,所以才想盡快把一身本事都傳授給代表衛霍外戚集團未來的自己。


    除了兵法、騎術在前世當兵的時候有過一點點接觸以外,其他兩門功課基本都是從零開始學起的狀態。


    劍法自不用說,霍嬗在他的八年軍旅生涯中練過匕首、軍刺,可是這種三尺長劍是真的沒玩過。後世的戰爭模式已經淘汰了古代戰爭中絕大部分的冷兵器,也就是匕首這種短小的兵器在一些特殊環境中能夠用到。


    後世戰場上用不到的長劍被衛青排在了兵器使用課程中的第一位。


    劍,素來有“百兵之君”的稱謂。哪怕在近些年對匈奴的作戰中地位已經不如環首刀這種後起之秀,但是仍然是貴族們隨身攜帶的首選兵器,逼格滿滿。


    衛家的三個表舅縱然紈絝不堪,但仍舊是耍得一手好劍法。霍嬗身為上層貴族的一員,要是劍法不精的話在貴族圈子裏豈不是是很沒麵子。


    戟、矛這類長兵器的使用方法,衛青並沒有加以傳授。剛剛十歲的霍嬗身量不足,還沒有到學習長兵器的時候。


    弓箭和劍差不多是一個情況,都是在後世的熱兵器戰爭年代失去了作用的武器。


    霍嬗倒是去一些弓箭俱樂部中拉過幾次反曲競技射準弓,就是成績不太好看,平均成績就在五六環左右,偶爾一兩次脫靶也不是啥稀罕事。


    在衛青的指導下,正好從頭開始學習漢代弓箭的使用技巧。


    根據衛青的說法,他本人還不是當今世上最好的射術老師。大漢最強的射術世家還要數隴西李氏,沒有射術上的一手獨門絕技,李廣也闖不出“飛將軍”的大名。以霍氏與李氏之間的恩怨情仇,霍嬗就是打死李陵和李禹也別想從他們那裏學到李氏的家傳絕學。


    不過霍嬗也沒有把將這些兵器的使用技巧練成天下第一的打算,他以後的目標是衛青、霍去病、韓信這樣彪炳史冊的名將。就算是個人勇武天下第一的項羽不也被高祖劉邦帶人群毆到死嗎,學一人敵和學萬人敵的區別,霍嬗還是很清楚的。


    騎術方麵,霍嬗倒是在衛青授課的前期先適應了一段時間漢代的馬具。兩千年前的馬背上可沒有高橋鞍和雙馬鐙這樣的裝備,就一副緊貼在馬背上的軟墊馬鞍和一個供騎士上馬的單馬鐙。上馬以後,需要騎士夾緊馬腹保持平衡。


    在幾次差點被甩出去以後,霍嬗覺得提前把高橋鞍和雙馬鐙製作出來是一個蠻不錯的打算。


    騎兵之所以能取代步兵成為冷兵器戰場上的主角,與高橋鞍和雙馬鐙這樣的裝備問世有著很大關係。有了這兩樣裝備,騎兵們在馬上射箭、砍殺也就有了借力點,也不用到了作戰地點之後還是下馬作戰。


    一個更為重要的馬具改進,就是馬蹄鐵了。在武帝朝的對匈奴作戰中,漢室的戰馬損失也是除了糧草補給以及軍費開支外最大的損耗。西漢時期倒是有革鞮這種保護馬蹄的裝備,不過跟馬蹄鐵相比仍存在釘掌部位不正確、耐磨性等方麵的問題。一旦將馬蹄鐵普及到漢軍之中,騎兵的長途奔襲作戰也就不再是單純地畫大餅了。


    兵法方麵,霍嬗前世的了解僅限於古典軍事思想的理論精華。結合後世的戰例,霍嬗偶爾還能提出一些令衛青眼前一亮的具體作戰想法,也算是跟軍神進行頭腦風暴了。


    至於排兵布陣等冷兵器作戰方麵的知識,還是依靠前身本來的積累才勉強跟上了衛青的授課進度。


    兵法是霍嬗在四門功課裏最為用心學習的一門。除了衛青傳授的內容以外,霍嬗還專門從史書中尋找一些經典的戰例,請衛青為他講解對陣雙方在具體戰爭過程中的得失。


    先掌握豐富的理論知識,再結合自己未來的用兵過程中遇到的實際問題,才能成為一名百戰不殆的名將。霍嬗很清楚,他絕不是霍去病那種絕世將才,十七歲出道就能打得匈奴人狼狽不堪。隻有以勤補拙提升自身能力,再利用一些現代思維形成屬於自己的軍事指揮方式。


    對於沉重的“學業”壓力,霍嬗抱怨歸抱怨,但是對於近一段時間的學習效果還是相當滿意的。


    當今天子前些年對於霍嬗的成長很是用心,可以說栽培的力度絕不下於霍去病。


    但是在軍事指揮方麵,天子仍屬於紙上談兵,對於實際作戰方麵的理解跟衛青這種七次北伐、大小作戰幾十次的名將相比差距確實是大了些。


    “好了,不提這個了,我們繼續喝酒。”霍嬗說著就端起了酒杯,將一盞宜城醪一飲而盡。


    “好豪氣!沒想到子侯才剛剛開始飲酒,酒量就如此驚人。”金日磾擊節讚歎道。


    “翁叔兄謬讚了,和二位兄長想比,小弟的這點酒量著實是不算什麽。”霍嬗謙虛道。


    杯中的這種黍米黃酒不僅僅隻有甜味而已,還有一點辣澀的口感,芳香撲鼻、馥鬱濃厚。和白酒的口感截然不同,但是喝起來也是十分香醇,讓霍嬗這種酒精考驗的戰士也十分喜愛。


    上一次和幾位好友說起喝酒還會向天子告密也隻是在開玩笑。在經過了蒸餾酒的烈度鍛煉後,霍嬗喝起漢代的黃酒來更是沒什麽問題。隻不過霍嬗的這具身體才剛剛十歲,跟兩個十六七歲、二十來歲的青年比起來差距還是相當明顯的。等這具身體長成了,霍嬗一個人頂他們兩個應該問題不是很大。


    “子侯,外麵究竟是有什麽東西,讓你如此入神?”見霍嬗又把目光放到了窗外,張安世又把話題拉回了最開始的對話內容。


    “隻是看到市井庶民的日常後,覺得很有趣罷了。”霍嬗笑了笑道。


    “有趣?這又從何說起?”張安世疑惑道。


    “朝中的不少大臣都說桑弘羊的手段不過是市井商賈玩剩下的東西,有辱斯文。可是真要讓他們出一些解決國庫空虛的方法,偏偏是一點主意都沒有,還是要靠他們看不起的商賈之子。桑弘羊的手段高屋建瓴,和樓下的這些人可一點也不一樣,倒是和當年的齊相管仲頗為類似。”霍嬗緩緩道。


    現在的漢室已經是封建王朝中相當務實的一個朝代,然而這種說廢話的嘴炮強者依然很不少。一個個站著說話不腰疼,對著國家的政策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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