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武帝三子以外,其他的老牌列侯家族和朝堂之中幾位大佬身上的嫌疑都不分伯仲。霍嬗手中的線索實在太少,隻能對這些人一視同仁。


    反正他還年輕得很,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調查此事。


    “多謝幾位兄長的關懷,小弟的心智還沒有那麽脆弱。”霍嬗懇切地說道。


    見到霍嬗目光澄澈,神色從容,金日磾和張安世才終於相信他確實沒有收到蓬萊案就這樣草草結案的影響。


    張安世腆著臉笑道:“我就說以子侯的氣度不至於如此,結果翁叔兄、伯鸞兄偏偏不信。”


    連素來不喜爭辯的金日磾不由地翻個白眼。別的事情暫且不論,真要是說起無恥來,張安世在他們幾個好友之中絕對是當之無愧的首席。


    霍嬗似笑非笑道:“子孺兄還真不愧是小弟的知己,竟是如此了解我的心思。”


    “不值一提!還有一件事,不知子侯聽說了嗎?”張安世連連擺手,順帶著轉移了話題。


    嘴上的便宜稍稍占上一點就可以,為人莊肅的金日磾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對象。都不用眼角的餘光,張安世都能感覺到金日磾眼神中的絲絲冷意。


    “什麽事?”霍嬗疑惑地問道。


    “也不是什麽大事。前幾日,昭平君和陳檀在章台街的一家女閭之中因為一個風塵女子爭風吃醋,兩個人還帶著各自的家仆打了一架,結果陳檀大敗虧輸。聽說陛下也知道了此事,隻是讓詹事對陳檀嚴加管教,倒是對昭平君並無什麽處置。”張安世將這件聽說來的八卦詳情娓娓道來。


    “昭平君和陳檀,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他們兩個人是天生犯衝吧!”霍嬗不禁有些頭疼地道。


    章台街,這條由楚國離宮之名而來的街道就是大漢最為有名的紅燈區。走馬章台就是指涉足娼*妓間,追歡買笑。兩個貴族子弟在妓*院裏為了一個名*妓爭風吃醋,也是真夠丟臉的。


    換了其他貴族子弟,霍嬗也就把這個破事當成是茶餘飯後的消遣來聽了。


    關鍵是這個八卦的主角,偏偏和他本人有著不可分割的聯係,所以才會有些頭疼。


    昭平君陳宛,當今天子之姐隆慮長公主的獨子,父親是館陶大長公主劉嫖的次子——隆慮侯陳蟜。


    說起身份之貴重,曾經的長安城中沒有幾人可以與之相比。隻是一說這個曾經,就可以知道這種身份上的尊貴已經是昨日的黃花。若不是天子念在亡姐隆慮長公主的麵子上給他留個幾分體麵,陳宛連這個昭平君的封爵也留不下來。


    金屋藏嬌的主角陳阿嬌尚未被廢的時侯,陳家不僅僅有當朝皇後,還是一門兩個列侯,並且父子兩代人各自還尚了一位公主,其家世之顯赫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白玉為堂金作馬”。


    可是好景不長,自太皇太後竇氏去世後,皇後陳阿嬌的地位就一直不是很穩固。一個生不下皇子的皇後會怎麽樣,景帝的第一任皇後薄皇後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結果因為涉巫蠱之事,皇後陳阿嬌被廢。


    不過館陶大長公主劉嫖尚在,陳氏一族的地位還算比較穩固。


    等到劉嫖去世,陳氏一族的兩位當家人還搞過一番令人智熄的表演。為母服喪期間,兄弟二人先是開始爭奪老母親辛辛苦苦攢下來的財產,給長安城的軍民上演了一出好戲。早就是兩兄弟沒有管好自己的小弟,都在服喪期間犯了“奸”罪。喪期內的“奸”罪論罪當死,於是兩人都自殺謝罪,堂邑侯國、隆慮侯國除。


    昭平君長大成人以後,仍然是娶了一位漢室的公主,即當今天子的次女夷安公主,可見隆慮長公主在當時還是有幾分薄麵的。


    兩年半以前隆慮長公主病逝,並且在死前將上千斤黃金和數千萬錢獻給天子,以求得天子在兒子犯罪時饒他一命。也就是仗著天子的金口玉言,這兩年裏,昭平君的生活更加奢侈,而且行事風格也越發的肆無忌憚,顯然是仗著自己有道“免死符”在身。


    昭平君陳宛這個拐了八道彎的親戚會怎麽樣,霍嬗並不是很關心。他可是衛子夫的姨孫,立場先天就在衛氏這邊,要不是當年衛子夫踩著陳阿嬌上位,衛霍哪裏來的今天的榮耀。


    霍嬗真正頭疼的是爭風吃醋事件的另一個主角——陳檀。


    陳檀是曲逆侯陳平的玄孫,二十年前因強搶別人妻子罪而棄市失侯的故曲逆侯陳何是他的伯父。失去了曲逆侯的爵位,按說陳檀的家族也應該衰落下去了,根本沒有資格和昭平君爭風吃醋。


    但事情並沒有依常理發展下去,陳檀的父親,詹事陳掌是曲逆簡侯陳悝的庶子,在陳家諸子中並不突出,隻有一個優點那就是長得夠帥。和霍嬗的祖母衛少兒私通,最終因為衛氏的緣故依舊保持了顯貴。


    如果按照血緣關係來論,陳檀是霍去病同母異父的弟弟,也就是霍嬗的另一個叔叔。曲逆侯陳家和霍家這層親戚關係算是坐實了。


    有這麽一個不務正業並且常常和別人爭風吃醋,最後打群架還打輸了的叔叔,霍嬗打心底裏也是有那麽一絲丟人的感覺。


    可是自家親戚,幫親不幫理。下次要是見到昭平君,霍嬗少不得要替陳檀討回麵子來。說起各家家仆的戰鬥力,冠軍侯府絕對不輸給其他人家。


    “可能這就是冤家路窄了,反正隻要他們兩個碰上,絕對沒什麽好事。這一次相對來講,還算是鬧得比較小的一回了。”張安世幸災樂禍地道。


    看到霍嬗這樣一個平日裏很是沉穩的小大人對陳檀的紈絝之舉這般無可奈何,張安世表示喜聞樂見。


    所幸也不是什麽大事,拿來開開霍嬗的玩笑也好。


    “事無大小,陳檀叔父的行事如此不端總是個禍患。”霍嬗沉聲說道。


    “子侯打算幹什麽?”金日磾神色一動,於是問道。


    “我明日就和陳掌祖父還有祖母商議一下,將陳檀叔父送到趙破奴叔父麾下,讓趙叔父好好地調教一下他。”霍嬗道。


    “倒是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軍中沒有長安城中的繁華,陳檀也能夠靜下心來。又有趙將軍在一旁幫忙,陳檀未來說不定還是個可造之材,衛夫人也不至於每日裏擔驚受怕。”金日磾點了點頭道。


    霍嬗的這個想法,能不能起到作用也不太好說。軍中的訓練是辛苦,但是有一定就能把人鍛煉成才,不過有趙破奴這位軍中大將在,在軍中鍛煉陳檀總要比別人更便利一點。


    一旦在軍中能夠站住腳,陳檀以後還會有立功的機會,到時候也能登堂入室,說不定還能把曲逆侯複家。軍中有人,總是一條快捷之路。


    “能夠成才最好,不能成才也不會在長安城裏闖禍。”霍嬗搖了搖頭道。


    對昭平君,天子連管教的諭旨都沒有,也就說明了這位昭平君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已經相當低了,懶得管他。說不定哪一次就會忍不住對這個紈絝子的厭煩,直接要了昭平君的小命。


    再說了,曆朝曆代什麽免死金牌、丹書鐵券的持有者都該死就死,一句口頭上的“免死符”能管什麽用。


    衛氏眼下有皇後衛子夫坐鎮中宮,大將軍衛青為漢軍最高統帥,同時還是太子劉據的母族外戚,確實有值得驕傲的資本。


    可是天子的後宮專寵眼下是屬於李夫人的,皇後早就已經十六年前獨霸未央宮的衛子夫。劉據未來還會不斷從一個錯誤走向另一個錯誤,太子的地位也在麵臨弟弟們的不斷挑戰。大將軍衛青的身體也不大好,早年的貧苦生活對身體的損害和多年戰爭的各類創傷,這一切都可能讓這位軍中第一人英年早逝。


    沒有了這些護身符,衛氏還能是如今這個煊赫一時的後族嗎?


    作為衛氏羽翼庇護下的陳檀,又是行事如此恣意,到時候也一定落不了好。


    還不如早一點把他送到軍隊中鍛煉一下,有趙破奴幫忙盯著,在加上後世的人民軍隊訓練方法,早晚把他煉成一塊好鋼。人民軍隊裏麵的鍛煉效果,霍嬗可是有八年的軍伍生涯為證。


    而且再有幾年就會是趙破奴的巔峰一戰,僅僅率領了八百騎兵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生俘樓蘭王而歸。王昌齡詩中的“黃金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正是對趙破奴功業的最大褒獎。


    陳檀要是能成器,就有機會在這次作戰中混上一些功勞。


    霍嬗未來要是想在漢室朝堂之上穩穩立足,就需要把自家的親戚也引導上正路。他的身邊實在是有太多被親戚坑了的例子。


    比如他的叔父霍光,續弦的妻子霍顯肆意妄為到毒殺皇後許平君。等到霍光死後,霍氏一門愈加的驕奢放縱,最後甚至在毒害皇後、太子的事情暴露後還想著發動政變。霍光一代權臣名相,最後卻落得個族誅的下場,不能不說是自家的倒黴親戚害了他。


    金日磾後來也會忍痛殺了自己調戲宮女的兒子。


    曾經權傾朝野的衛氏更是被一個不成器的太子和一幫不成器的親戚給直接坑沒了。


    有這麽多身邊的例子,讓霍嬗怎麽能放鬆對自家親戚的注意力。


    霍嬗對於親戚的要求也不是很高,要說各個能力出眾也不現實。真要是霍氏的親戚各個都是能力出眾,就該輪到天子不放心了,諸呂、諸竇都是前車之鑒。


    要是一個個都無能到成為紈絝子弟,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紈絝子弟和紈絝子弟還不一樣呢,你就是天天遛狗鬥雞,也不會惹下什麽大麻煩。


    就怕紈絝子弟幹事情肆無忌憚,還以為漢律不能管教他們。


    有漢以來,因為“奸”罪、坐略人妻、事國人過律、謀殺等罪過丟掉爵位、官職的貴人有多少,至少有幾十個列侯和幾百名大臣。這些人在犯事之前哪一個不是顯赫一時的大人物。結果就是因為行事不夠謹慎,觸犯了國法,家族的榮耀一朝貶落凡塵。


    哪怕是要當紈絝子弟,也要記得什麽法律能犯,什麽法律不能犯,別讓別人抓到了你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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