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瑜與師父謝行雲再談起這件事時,早已是很多年後的事了。


    秦瑜的劍法路子總讓他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有些故人的影子,好奇之下,便問秦瑜是不是學過陳師的劍。


    秦瑜頓時想起來自家師父謝行雲與陳師的一段恩怨,便好奇的問他。


    謝行雲很直接的告訴弟子:“他是我見過的,最純粹的劍修。同在元嬰期時,若隻論劍法,我確不如他。”


    但他又說:“但論起戰力,他實在平平。”


    秦瑜還是第一次聽到師父如此評價一個人物。更好奇師父與陳師之間的恩怨了。便說起來這件陳年舊事,謝行雲沉默良久,才開口說:“陳師弟子的這件事,我當年做的確實過了些。”


    新入宗的弟子不知道,但是積年的老人們卻還記得,陳師曾經也是收過弟子的。


    陳師修仙天賦不好,即使靠著大量靈丹妙藥的累積上去,修為的提升也緩慢,雖然宗門想盡辦法把他的修為堆上了元嬰期,壽命卻因為大量的丹毒侵蝕,大打折扣,隻有其他元嬰真君的一半不到。


    陳師又是個劍癡,一生為了追求劍道的極致,什麽地方都敢去闖一闖,身體上從來傷病不斷,他的年壽折騰的就更短了。


    秦瑜聽到這,也不禁想問:“師父,修仙之人也看重壽命嗎?”


    謝行雲聞言沉默了一瞬,還是點點頭,說:“嗯。”


    道無涯,而生有涯,以有涯求無涯,殆矣。未聞道卻先死,這是每一個求道者都難以逃脫的悲哀。


    “但陳師不是。”謝行雲肯定的說。


    父母早逝,沒有道侶,也沒有兒女。陳師的脾氣又是出了名的古怪孤拐,活了上千年了,連一二好友也沒有。


    他的一生隻有劍陪著。


    他也不愛收徒,若他願意長長久久的活著當個吉祥物也罷了。但是劍修從不願停留在原處,總是要出去在生死間磨煉自己的劍術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宗門絕不會允許他這一身絕妙的劍術在眼前就此斷絕的。


    “所以宗門做主,給他收了個徒弟。”謝行雲一邊說著,一邊擦拭著自己的劍。


    “就是與您有交集的那個徒弟嗎?”秦瑜好奇的問。


    “嗯。”謝行雲說:“但不是與我,是與你師母有些交集。”


    提起嚴青霜,謝行雲瞬間又沒了談話的興致,秦瑜也想起了那個記憶裏笑容燦爛的青衣女子,心下也覺得黯然。


    兩人相對沉默著。


    “那弟子卻不是我動的手,是自尋的死路。陳師脾氣雖不好,也不會遷怒無辜的你。所以那時我才敢將你放在宗門。”謝行雲默默的擦好劍,收劍入鞘。


    秦瑜聞言笑了笑,良久點點頭,道:“確實如此。”


    陳師不是壞人,他是個脾氣很怪的人,做事反複無常。這一點讓秦瑜和梅婉婉深受其害。


    不過梅婉婉畢竟不是陳師的目標,又是個不相幹的藥修。梅婉婉置身事外在一旁看著,卻比秦瑜還生氣。


    陳師剛才好好的說要訓練她們來著,結果又不知道生了什麽氣,要讓秦瑜拋棄自己師父了。


    且不說這事聽著就不靠譜,明遠君說的是都是什麽話?梅婉婉作為旁聽者,也覺得過了些。


    秦瑜硬氣的轉身走了,梅婉婉也不怕陳師,跟著走了。


    但她畢竟不是個劍修,又怕秦瑜會後悔因為這一時之氣,丟掉了精進劍術的機會。想了想還是說:“明遠君劍術確實是厲害的。”


    秦瑜反過來問她:“難道就沒有比他更好的師傅了?我可以再找師傅,但師父卻隻有一個。”


    梅婉婉歪著頭想了想,也覺得她說的沒問題。“但我阿爹說他宗內劍術最厲害。”


    “我不信。”秦瑜搖搖頭。“我師父最厲害。”


    “可是明平君不在呀。”梅婉婉皺起了眉。


    “我現在也用不著這麽好的師傅呀。”秦瑜比她想的開。


    兩人被耽誤了一會兒,這會子晨練已經開始了,隻能悄悄的融入隊伍,跟在其他弟子的後頭,也拎著劍比劃學習。


    今日練的是淩雲十三式,這是一套修真界的路人皆知的基礎劍法。大開大合,陽剛有力。正可謂是“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劍或急如流星,或緩若流水。一式緊接一式,行雲流水一般。


    這十三式伴著弟子們高昂的呼號聲足足重複了三遍,才隨著弟子們整齊的一聲“收”落下尾聲,幾千柄長劍整齊利落的在掌間畫出了漂亮的弧線。從雲間透出的暖光灑向大地,劍影閃爍,有如江海之上平靜的波光。


    秦瑜沒學過劍招,畢竟還有些學武的底子,還能湊合著跟上招式。梅婉婉就不成了,她能提起劍就不錯了,磕磕巴巴的跟了兩遍,最後隻能跟得上弟子的呼號。


    新弟子們像呆頭鵝一般,都是毫無準備的就來了。一場晨練下來,光跟著比劃就累得氣喘籲籲了,沒想到還有更痛苦的在後麵等著。


    按規矩,每日晨練結束時,空中監督的刑堂弟子擇出每日表現最差的一百五十名弟子,將他們留下來,再加訓一場。


    這邊弟子們剛收起長劍,上方監督的刑堂弟子就已開始點起名來。


    秦瑜和梅婉婉所在的這個區域,多是戰部的弟子。


    能夠從戰部這個區域找出兩個落後分子。這位長期蹲守在戰部上空,卻一直沒什麽用武之地的刑堂弟子,一時間激動的連聲音都激昂的有些顫抖。


    被點到名,就得自己出列站到最前麵去。


    弟子們一看,這麽小的兩個娃娃,都善意的笑了笑。但身為當事人的秦瑜和梅婉婉,卻感覺沒這麽愉快了。


    這大概是平生最丟人的時候了吧。


    梅婉婉羞恥的低了頭,秦瑜也差不多,燒紅了臉,卻也沒等刑堂弟子再催促,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伐從弟子間穿了出去。


    另一方刑堂弟子接著繼續點名。但相較起往日,老弟子們今日個個都是輕鬆的模樣。


    有過經曆的弟子都知道,晨練,就是宗門給新弟子的第一道下馬威。


    沒有預先的學習,其它弟子也不會停下來等待,在這樣的情況下,新人很難從最後的一百五十名成功出線。


    這次新入宗的弟子一共一百四十一位,若不出意外,基本上今日全會留了下來。那麽相應的,舊弟子隻會被留下九個。


    幾千人裏選九個,弟子們都有些不幹己事的快活。


    隨著刑堂弟子的唱名,不停的有弟子出列。秦瑜悄悄的抬頭看了一圈。好家夥,蕭笑笑、封如瑾、金明軒、武殷這些熟人,有一個算一個,一個也沒逃掉。


    大家的眼神交流著,臉都紅得滴血。


    晨練一結束,另一座高台上的真君尊者們便相繼離開。


    這邊點齊了人,沒被留下的弟子們也紛紛結伴,三五成群的離開了。


    大家都沒想到今日能如此順利的度過了晨練。除了被留下來加訓的一百四十名新弟子和十位老弟子。都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快樂而迅速的退了場。


    其他弟子都走了,剩下的都是天涯淪落人。聽著動靜漸漸小了,緩過了最羞恥的時刻,也能抬起頭來了。


    新弟子們一抬頭,便見到了正站在麵前,和藹微笑著的劍宗宗主,明瓚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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