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逛兩步,秦瑜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知天下女子們哪來的這麽氣力,明明平日裏看都是弱柳扶風,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亂室懶人。


    偏生說起這胭脂水粉、鮮麗衣裳時一個賽一個的精神,一個攤前逛一個鍾,等梅婉婉自己心滿意足的逛完一邊,天都得黑遍。


    梅婉婉除了煉丹,就隻這一個愛好,平日裏知道秦瑜事多,很少拉著她出來閑逛。今日也是難得的事閑,耐心陪她逛上一回也是心甘情願。


    隻不過還沒逛上兩個攤,梅婉婉自己就嫌棄秦瑜“呆頭呆腦,不懂變通,不會配合”、“審美奇怪,長得就像個劍修冤大頭”,讓她一邊涼快待著去。


    於是便更無事可做了,秦瑜身量未足,做了武服打扮,頭上綁著道髻,平時日日打磨來的武修氣質,又正是難辨雌雄的年紀。


    剛在路旁被打扮精精致致的小女修給數落的不敢還嘴的模樣,有緣人一看就是同道中人。


    有道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三兩個一起被舍下的閑人,自認算是同道前輩,有意安慰安慰這個毛頭小子,半拉半扯的挾了秦瑜去喝酒,說道說道二三事。


    秦瑜算是平生第一次被拉進了男修們呆的地方。


    倒不是說男修們呆的地方就一定不能讓女修去,但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十個劍修裏九個男修,要不是有江瀟這個奇葩,秦瑜平日裏連個對練的都沒有。


    秦瑜年齡尚小,又失了父母跟前管教,宗門裏據說專門開給女修的禮儀課,秦瑜十節課就去了開始的一節課,授課的師長據說是靠著顏色做了某位大能妾室的貴女,被逼著來上課的女修們還沒見著真人,便心裏失了三分尊重,耐著性子聽了一二,那貴女口中全是些“貞靜賢淑”的話。


    聽課女修頓如鳥獸散,十不存一。


    聽說之後這貴女回去便找了大能哭訴,結果差點沒被宗內的幾個剽悍的前輩女修打上門去撕了嘴。


    礙於大能的臉麵,最後大家各退一步。再沒人管束她們上不上課了,去不去隨己。


    秦瑜便再也沒去過了。


    不過聽說宗門裏還有些小女修被父母逼著去,倒沒讓這貴女的課堂徹底斷了生機。


    不過攀附這事從來不分仙凡,即便是仙人有時也難逃普世法則,也不奇怪。


    也因此,哪些地方去得哪些地方去不得,秦瑜對這些常識還不如劍譜來的了解,見這幾個中年男修眼光清正,並不是淫邪之輩,也就帶著好奇的半推半就去了。


    說來也是有意思,酒這東西無論在哪,都是偷著喝的比敞著喝更得勁。


    再者宗內雖不禁酒,但是能讓弟子們摸到手的都是甘甜更似蜜水的“秋白釀”,這些弟子在宗外海闊天空了許多年,哪裏願意再受一回少年時的管轄,躲著自家的道侶聚著偷渡了不少好酒藏在身上,既能自己解了饞蟲,又能尋隙賣上一二,翻個十倍或許難了些,但是作價五六是絕對不缺買家的。


    於是秦瑜跟著幾個男修偷偷摸摸的去了宗門火塘……


    火塘平日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今日修士們大都去了主峰那邊看比試,這邊倒是安靜了下來。


    說起來劍宗出身的修士,到了這幾個宗門修士的年紀,不是在宗門閉關潛心修行準備進階高位,就是放出宗去自由成長了。雖然修煉天賦或許在這個宗門不算頂尖,但怎麽說也都是叱吒一方天地的人物。


    在外總要礙著自己的麵子端著些架子,說話雲山霧繞,行止進退有度……如此這般也就是在宗門這個讓他們絲毫不起眼的地方能幹的出來了。


    畢竟沒誰會留意幾個築基期的修士在宗門裏幹了什麽。


    進出火塘需要弟子花費靈玉,沒有靈玉也成,可以用貢獻點。


    但貢獻點往往比靈玉值錢,為首的那位叫老王的修士爽快的付了靈玉,訂下了一間大的靜室。


    秦瑜一入火塘就總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但是心裏並未多想,隻是想著或許是屬性相克罷了,丹田運轉靈力,清涼涼的驅散了周邊熱氣的侵襲,瞬時好了許多。


    “小兄弟臉色有些不好,想是少來火塘修煉?”老王熟練的挑選著靜室,旁邊幾人看著秦瑜臉色發白,半是關心半是調侃。


    “我是水靈根修士……不過沒事。”秦瑜靈力運轉起來,身體輕鬆了些,便簡單的解釋一番。


    “怪不得怪不得,老王,老王,別選了,我們再換個地方。”另一個男修叫著還在選牌子的老王。


    老王回頭一瞧秦瑜的俏白臉色,有些懷疑,但一看秦瑜因為練劍,骨節分明且格外修長粗糙的手,又消了懷疑。樂嗬嗬的說:“秦小弟就得多來練練,最好哪都能適應,到了宗外哪有水塘那邊的純淨的水靈……不過今日可不能換了,選這自然有我的道理。”


    今日喝的酒大概是老王供的,東道主都如此說了,大家隻有想著接下來的好處的,哪管得上別的,急嚷嚷著“趕緊趕緊”。


    老王挑好了牌子,駐守的修士看了一看,囑咐了些“不許打架鬥毆”之類的話語,懷疑的看了眼幾位勾肩搭背的修士前輩,讓他們自便。


    秦瑜明明沒來過火塘,但不自覺的就能想起火塘的大致模樣。


    火塘就像個大爐子,最核心的是一片火的世界。


    劍宗修建的供修士修煉的靜室,就分布在這個大爐子的爐壁上。越下層越靠裏的靜室,裏麵的溫度就越熱……火塘裏的火,是從附近的一個火靈脈裏引來的靈火,若不是宗門大能出手,降服了其中的火靈,削減了火勢,一點靈火便足以把她這樣的小修士燒的灰都不剩,直接魂散天地……


    周邊的溫度越來越高,秦瑜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老王熟門熟路的帶著路,一進門就放了禁製,抄了鏟子四處挖土。


    靜室說的好聽,不過就是粗糙的石室,周邊的石壁被高溫常年炙烤,鬆軟如泥,挖出一個洞來,塞了東西又填上土去,抹一抹,竟然也能恢複個八九不離十。於是不少愛藏東西的修士盯上了此處……


    “好你個老王,敢情你還埋得有陳年老貨!”


    “我如何等的上這些年月,早在我沒出宗的時候就打發完了。”老王退了兩步,端詳了下靜室的模樣,回想了想。


    靜室裏麵就是普普通通的幾個蒲團,靠著裏邊的地方有幾個類似爐口的東西,這是給煉氣煉丹的修士們預留下的引火處。其餘的,就隻有四周腳下頭頂的火紅石壁了。


    “是右邊的第二個蒲團,還是第一個蒲團來著?”老王喃喃自語。回頭跟眾位解釋。“也是你們運道好,我今年下了個秘境,順手搭救了個開雲峰的器修,他說要報答我,我看他一看就是個窮鬼,但怎麽也是同宗,不好意思要什麽,就說要不就給我幾壇好酒吧。這家夥好啊,老修士了,手上還留了一壇酒,你們猜猜?”


    眾酒鬼們露出向往的表情。


    “中州的黃金釀!”


    黃金釀酒如其名,素來貴重,有一滴一兩金之稱。


    “不是,那酒雖難得,我們還能喝不著的,哪能跟我要找的這個比!”


    “我曉得了,怕是妖族猴兒酒。”


    猴兒酒也是此界聞名的好酒,且妖族素來仇視人族,猴兒酒更是難喝到。


    “不然不然,雖也難喝到,但妖族如今也不是鐵板一塊了,走走門路,不難到手。”


    “老王你竟然有通妖族的門路嗎?”一位肚大如懷胎待產的男修說。“好好好,我最愛這猴兒酒,等出了宗我尋你去。”


    “老王神通廣大你又不是第一天曉得。”身邊的修士取笑。“少不了你的酒。”


    “去去去,倒像是我做了什麽私通異族的事,不過就是買些酒……”老王抄著鏟子挖著,“叮——”聲音清脆,想是挖著了。


    老王笑眯眯的捧起來,卻不是酒壇子,而是一個小盒子。


    打開一看,一卷古舊的帛書,上麵的文字形如蝌蚪,晦澀難懂。


    老王丟開帛書,氣的發瘋。“我的酒呢!誰偷拿了酒!”


    這也是有可能的,畢竟有人私藏,就會有人專門挖別人私藏的寶貨,運道不好,被挖走也活該,本來私藏就是罪過,隻能悶悶吃了個虧去!


    對那帛書本還有些感興趣的修士忙著拉住他發瘋,秦瑜在一旁寬慰道:“不是記不清是哪個蒲團了麽,像是記錯了罷!”


    說著,幫著老王挖了第二個蒲團,果然,一個樸樸素素的玉壇,玉壇埋在這裏不知多少年,壇身卻半點不染塵土,光潔如新。壇身一點沁紅,形似梅花。


    “好一塊梅心半點紅,竟做了酒器,可惜可惜。”有懂玉的修士說。


    “該作酒器,梅心半點紅本就是上好的封靈玉,想來壇內美酒風味……再好不過!再好不過!”這是更懂酒的酒鬼。


    老王轉怒為喜,小心翼翼的捧著酒壇子。“說好了啊各位,今日這酒,雖說見者有份,但是!老王我有言在先啊。”


    “每人頂多一小杯!”老王肉疼的比劃了個指節大小的量,眾人嫌他小氣,紛紛嗆他。


    老王排下一排酒杯,小心翼翼的請了其中一位陣修來啟封。


    “懂什麽懂什麽,我這可是絕世的好酒了。”他得意的說。


    眾人噓他,熱鬧極了。


    秦瑜對酒沒什麽興趣,一旁撿起帛書,細細的看。


    文字晦澀,但是有些似曾相識的味道。


    “你們這些俗人,聽說傳說中的好酒,仙人淚嗎?”老王囂張的聲音大了些,不過這話如水滴入了滾油,靜室裏頓時炸開了,接下來其他幾位酒鬼的激動的破鑼嗓子更是把駐守的弟子都引來了。


    “砰砰砰——,安分點,都說了不要互相鬥毆。”門外弟子說。


    打發走了弟子,酒鬼們壓抑了性子,抖抖索索的雙手捧起了隻有小半杯的湛藍色酒液,喝的虔誠無比。


    秦瑜不懂什麽是仙人淚,單手端起眼前的酒杯看了看,瀟灑的一飲而盡。


    砰——


    世界瞬間安靜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她隻想修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容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容璵並收藏她隻想修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