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有心再與幾位聊一聊,多了解些此界的情況。


    但六個修士,竟還有個是有夫人的。


    不喝酒吧,心裏又想的慌,但喝了酒,就得想著怎麽把尾巴藏好不被夫人發現囉。


    秦瑜旁觀著這群中年壯漢各種操作,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老王尤其愛嘲笑那個大肚子的器修老李,這位頗為富態的修士兩杯下肚就有些不勝酒力,說不了幾句話就在半夢半醒的打瞌睡。


    不過他早有準備,從懷裏摸出根指節粗的香來,嚷嚷道:“不知哪個哥哥給兄弟借個火,給我把這香點上?”


    老王指了指屋邊,道:“還真是騎著馬兒找馬,那裏多的是火,你隻別把頭給紮進去了。”


    老李搖搖晃晃的捧著香去點火。歎著氣:“不成啊,我一酒就愛打盹,若是失了時辰,隻怕回去不好交代。”


    這廂修士們一邊喝酒一邊說:“老李也太小心了些,喝個酒還得點根香,什麽臭講究?”


    “喝酒點香也就算了,就怕老李雙修還得和他婆娘點香掐著時間咯!”


    酒鬼們咕咕唧唧的,秦瑜無知者無畏,懂得不懂的,都能一視同仁的聽。


    “老李剛與慕家的女修定了婚契嘛,那可是千年傳承的大族,那裏是我們這些泥腿子比得了的?”一個一直寡言的修士突然出了聲。“做了慕家人,眼見的金丹觸手可及了,多點幾炷香又算的了什麽?”


    “現在不過是燃根香,再過些時日,隻怕是覺得你我都是入不得眼的了。”他說著,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事情發展的太快,秦瑜覺得自己快跟不上這個轉變了。


    “冉行,今日大家高興,你說這些個不中聽的做什麽!”


    “……”


    “他能做我就不能說麽。”冉行嘟囔著,被眾修士們你一眼我一語的勸著,好歹聽了勸沒有再多說一句。


    秦瑜卻看著那個叫老李的器修在取火口那邊緩緩的坐了下來。


    取了火,燃起了線香。


    秦瑜嗅了嗅,是安神定心的沉水。


    照梅婉婉的說法,不是情緒暴躁的人借助這個平心靜氣,就是睡不著了點來能增添困意。


    宗裏沒有專門的香修,偶爾幾個丹修會看中了這項空缺的買賣,專門配了來賣。


    不過丹修畢竟不是專門做這個的,揉出來的線香總是免不了帶了些藥香,味道極淡。


    秦瑜跟梅婉婉住在一起,常有丹修弟子送些日常的用物來,久而久之也能聞的出來了。


    這廂勸了冉行,四五個大男人沉默的像個石頭。


    那邊老李手秉著香,眼盯著那縷盤繞而起的煙霧,突然打破了平靜:“我知你們心中有怨,怨什麽呢?是怨我負了麗娘?還是怨我跟慕家結了姻?還是,因為單贏?”


    “你還有臉同我們提麗娘?提單贏?”那廂冉行諷刺道。


    秦瑜沒出聲,坐在一旁,感受著這瞬間轉冷的氛圍。


    老李冷哼一聲。“我是沒臉提,我就是沒臉見他才同你們在這喝酒!”


    “我和麗娘被強逼的時候,你們不吭聲,麗娘幾被傷了根本!單贏的事,你們依舊不出聲,主峰之上不聞你的正義之言,反倒是在這裏耍你的威風!”


    “你又是誰呢?”李修言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


    老王半眯著眼聽著二人對峙,此時才慢悠悠的說了一句。“按我說,都退一步。老李是個慫貨,你老冉也不是硬骨頭,這五十步笑百步的,平白惹了笑話。”


    “秦小哥,都是牢騷之語,還請你別往心裏去罷。”老王如是說。


    兩位吵架吵昏了頭的修士這才想起來還有一位外客在,忍了肚子中的話語,各生悶氣不說。


    秦瑜聽了一陣子了,也大致明白了情況,點了點頭。


    平白出生了這一番波折,幾個與事無幹的修士雖盡力的想再熱鬧起來,也是笑聲寥寥。


    氣氛有些冷凝。


    “香燃盡了,我想我該走了。”地上的老李緩緩的站起來,輕輕拍掉了手上的香灰,吞吃了粒丹藥,幾息之間,酒氣頓消。


    “酒是好物,能消憂愁。”他說:“深謝諸位還願意和李某吃這頓酒,總算是好聚好散,沒什麽遺憾了。”


    他合上門走的瀟灑決絕。


    老王怪異的笑了幾聲。“好了諸位,各奔前程去罷。”他揮了揮袖子,收起了東倒西歪的酒杯。


    幾位酒友也都稀稀拉拉的走了。


    老王轉頭看著還留在那裏的秦瑜,問:“怎麽還不走?”


    秦瑜平平淡淡的說:“我們的生意,還要談呢。”


    “哦,是為這個啊。”老王說:“雖然都是幫醉鬼,說話還是可信。你留個印信,我回去派了人給送來。”


    “那也得先付了定錢。”秦瑜說著,掏了錢。


    老王古怪的瞧了她一眼,說了句:“成吧。”


    “謝道兄今天帶我喝著頓酒。”秦瑜說。


    “這話……”老王搖搖頭。“當不得,本來請你來是做個幌子,有外人在,這些弟兄們好歹不會鬧的太難看。”


    “難怪了。”秦瑜心說。“王道兄是猜著今天會發生的什麽事了?”


    “八九不離十罷。”老王沒什麽精神。“他們心裏想的,哪個我不清楚呢。”


    “恕我冒昧了,各位領受一方,為什麽不專心於修煉呢?”秦瑜想著師父說的,不管閑事,安安靜靜的修自己的道不好嗎?為什麽一定要淌進兩派相爭的渾水呢?


    老王瞧她的樣子,活像在看一個說著“何不食肉糜的”傻子。


    “你覺得,我們想安安分分的修煉,就能安安分分的修煉嗎?”老王說。“你倒是很像我們那個主君。”


    主君是鎮長們用來稱呼自己的所屬的那個主城之長的。


    秦瑜還沒到能弄清楚宗門外務的地步,像聽故事一樣聽著老王說著怪話。


    “若不是我們的主君醉心於修煉,完全不管這是是非非,我等不過小卒,聽命於主官便好,又哪裏需要被逼得四處尋靠山呢?都是一起長起來的師兄弟,誰又願意打這心眼子呢?……”


    “秦小哥,你說是不是?”老王如是說,神情間一片荒涼之意。


    秦瑜安靜的聽著,現在倒還沒覺得有什麽,隻是覺得他說的也是確實有理,自己那話也是沙上建城,虛無空洞的很了。


    “如此說來,貴主君也實在有些,不盡責了。”秦瑜感慨說。


    然而,梅婉婉可不是秦瑜,對劍宗的認識不過停留在極小的範圍。她可是從小就在接觸宗門庶務的人,聽了秦瑜一說,便先問了秦瑜:“你可記得你說的那老王是哪個鎮的領主?”


    秦瑜想了想說:“這我倒不知,倒是那老李我是問了的,好似叫什麽長青。”


    梅婉婉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了轉,後笑了笑說:“長青嘛,這個地方我恰好記得,是那座城的領下來著?莫非那位單贏師兄也是湘陽城的修士?得了,我好像明白了。原來是未來的屬下提前來認主君了。”


    秦瑜:“你明白了什麽?”


    茫然無知的表情,梅婉婉歎了口氣。“看你的樣子,也就知道明平師叔大概什麽都沒給你說了。”


    “也不是,大概師叔他老人家自己都忘了自己還有座城了。”梅婉婉說。“你知道劍宗下麵有兩州之地,有十二座主城,你沒就沒有發現主城的數量和宗內的主峰數量是一樣的麽?”


    “莫非有什麽淵源不成?”


    “豈止有淵源,你就沒想過,如碧霞元君她們名下弟子眾多的,宗門那點供養如何能供足大大小小近千餘修士的修煉?劍宗又多是武修,修煉耗費的更是一個天文數字。”梅婉婉起身拿了一卷圖卷,指給秦瑜看。“因而,自十代弟子後,宗門的真君們都會領受宗門的一方城池,並由其供養。所以這主峰之爭的背後,往往就是城池之爭。”


    秦瑜說:“我素日怎沒聽你說過?”


    “我又沒有城池要我打理,提那勞麽子做什麽?”梅婉婉說:“宗門裏本來就是這樣的,今日虧的是你,若是對我,那什麽王鎮長,李鎮長對我一口一個“小哥”,我翻臉還是輕的!”


    “不是說好了達者為先嗎?”


    “話雖如此,不過也得分情況來。”梅婉婉盤著腿,坐在蒲團上,恨不得把話揉碎了讓她明白。


    單按劍宗的規矩來,其實秦瑜修為矮那築基期的修士一個大境界,修為低的尊重修為高的,這是應該的。


    但是從複雜的宗門關係來說就不一樣了。謝行雲當初拜師雖晚,卻拜了個化神老祖做師父。所以即便是矮了明瓚真君等人五六代了,還能逮著他們做師兄弟。秦瑜拜師謝行雲……若按輩分論,當個老祖宗綽綽有餘。


    但她年紀小,修士們對著個小娃喊老祖也是難為人家……於是一般師叔師妹的混叫著,雖然不合禮數,但也還說的過去。


    人家敢喊,說不定你還不敢應呢。


    但是,內門的這些身份差不多的弟子混叫也就罷了,要是如王、李這樣的已經出了核心圈的弟子這麽叫,就算的上有些冒犯了。


    “我倒不是要做老學究,一定要如何如何了,你也不想想,你是無意,他是有心。若如我所想那般,真是來試探你的,其中的意思,你還不明白了?”梅婉婉說。


    那確實是算的上是帶了些惡意了。


    “隻怕是心中有怨。”秦瑜說。


    謝行雲什麽人,平生心中兩件事,練劍和嚴青霜,除此之外一概不管。


    明平峰作為主峰,加上梅婉婉和在宗門後山潛修的老祖一起算,也就五個人。


    更何況梅婉婉實際上還算不上這個峰頭的……


    這麽寒酸的主峰,宗門裏也是尋不出第二個的。


    “都是些小心思。”梅婉婉說。謝行雲沒有發揚光大的心思,所作所為也是按著心意來的。名下有個城,從來沒管過,更別說城下麵的鎮了,更是隨便宗門處理了。


    按理說主城下麵的諸鎮,那都是應該安排些可靠親近弟子去的,自己把親信安排完了,才輪上宗門其他符合條件的弟子補缺。


    不過謝行雲名下的湘陽城就不一樣了,謝行雲分身乏術,對諸事一概不管,全權委托了主峰明瓚君代為管轄。


    但明瓚真君管著畢竟名不正言不順,管得好管得不好都惹真君們閑話,且湘陽地方雖大,但是不是什麽富饒之地,還臨近妖族,管好了也不具有太多價值,索性也就放養了。


    這麽些年來,湘陽城倒快成了個流放之地了。外任的弟子受排擠,就會放到湘陽那邊去,資源很少,爛事倒多,外任到此的弟子被這麽個窮地方再拖上幾十年青春,也基本上沒什麽上進心,都得過且過了。‘’


    秦瑜眨眨眼:“……聽起來倒是有些慘的樣子。”


    “不過說起來,你若是不打算離開了,這爛攤子以後可就由你接手了。”梅婉婉突然說。


    秦瑜聽出了她言語中的試探之意,這是她和梅婉婉之間第一次談到這個問題。


    梅婉婉一直沒問,倒是讓秦瑜心裏多了幾分逃避的輕鬆,可以想著“或許婉婉她並不在乎呢?”


    那麽無論她是走是留,都不會對另一個人有什麽影響了。


    可她終究還是問了。


    “阿瑜,我覺得你對很多事情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這不對。”梅婉婉說:“你是不在乎,對不對,你覺得你不屬於這裏,你遲早要回去,所以無論如何,你似乎都不生氣。”


    “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放下過回去的念頭?”


    秦瑜麵對梅婉婉,很想逃避所有與之有關的問題。


    但六年和幾個月,這個時候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去往哪裏。


    於是她點了點頭。


    “為什麽呢?”她問。


    “我的父母親族都在那裏。”秦瑜說。


    “可是未知都說了,你沒有聽清楚嗎?”


    秦瑜眨眨眼,一股潮意湧上來,又被強行逼退。“聽師父說,我有了弟弟,這很好,所以我大概不會再見他們了,我是修士,凡人的命格已經束縛不了我了。”


    “你在這裏,也沒有人阻攔你和父母親族的往來啊,你可以修煉下去,或許十年,或許百年,等你有了足夠力量,你盡可以把你的親族遷來,共享天倫啊。”


    “可是他們需要我。”秦瑜說。“我可以盡我的一份力量。”


    “那你會回來嗎?”


    秦瑜沉默的思考了良久,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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