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領著一群來報名的孩子去葛家,千葉跟在後頭,目光落在葛天背後的紋樣上。


    那是葛家的家紋。檀伯死後不久,部落便與一群人發生了衝突,千葉年紀雖小,卻被部落的族長莫名其妙的上了戰場。


    那個紋樣千葉曾在那群人的身上看到過,她原以為那群人是其他部落來爭奪領地的,現在想來竟是葛家的人。


    千葉若有所思的想著,轉移了目光開始觀察葛城的內城來。


    葛城內城的建築和外城大有不同,外城的棚屋皆是茅草蓋頂,黃土糊牆,木板當門。路上打馬,會揚起一層層的塵土。進了內城目光所及處皆是高牆黛瓦,有些院子的大門還雕著好看的浮雕,更氣派些的,門前砌著台階,放上看門的瑞獸。路麵鋪了青石磚,走起來絲毫不會弄髒鞋子。


    這樣氣派的院子,千葉在部落生活時可從未見過。


    葛城自南往北地勢向上,內城處在葛城偏北的位置,葛家在內城的北邊,背倚連綿的群山。


    葛家依山而建,府邸設在內城之內,背後的山上建了許多攻防哨卡,遠遠望去如同盤踞山間的巨龍。


    山腳下的府邸,沒有浮誇的漆金彩墨,厚重的廊柱簷腳穩穩當當的在那裏,便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種威嚴。整個宅邸給人的感覺,如同一隻俯臥的猛虎,有著含而不露的殺氣。


    “這府邸,可真是氣派。”千葉心中歎道。


    進了宅邸,葛天帶著千葉等人來到一個大院子。對他們高聲道:“這裏是葛家的演武場,如今時候尚早,諸位可以稍作休息,比試下午開始。”


    院子裏有用作休息的房子,千葉他們被安排在那裏,不一會兒便有人送了午飯過來。


    千葉不知道要比試些什麽,想去問問葛天,一轉頭,葛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演武場外。


    葛天對著一個少年畢恭畢敬道:“少爺,人都帶到了。”


    那少年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衣服,秋日的陽光刺目,射下樹枝的影子落在少年的肩上,衣服上的暗紋在陽光下忽隱忽現。


    “葛天,他們這樣,肯定不夠格。”那個少年靠在牆邊,皺起了一雙好看的眉毛。


    “少爺,外城很難找到達到要求的人。”葛天道。


    這少年便是葛家的少爺,名叫葛少秋。一開始他要在外城找個伴讀的想法,葛天是不認同的,以外城的人資質是不夠做葛家的伴讀的。就算是葛家的前任家主,他少時的伴讀雖是庶出,可也是來自有名的氏族,從小資質就不差。


    葛天覺得葛少秋的做法過於兒戲,然而少爺一意孤行,他也沒有辦法。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葛少秋對葛天擺擺道。葛天不讚同他的做法原因,他何嚐不明白,可他若不自己先把伴讀定好,指不定哪天五叔便要硬給自己賽一個來。在外城隨便找一個,就算天分不高,好歹也知根知底。況且他選的人年紀不大,日後要想練起來不是不可能。


    “少爺還有一事。”


    “何事?”葛少秋問。


    “那些孩子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似乎有些武功底子。他自稱父母雙亡,但屬下覺得,他的來曆並不簡單。”葛天說著,眼前劃過千葉穿著的那雙靴子。那雙嚴重磨損的鹿皮靴,一看便知是走了許多路,那孩子隻怕不是葛城的人,能千裏迢迢的找過來混進葛城,想必不會簡單。


    “既然有所疑慮,為何把他留下來?”葛少秋問。


    “那孩子年紀尚幼,又有些底子,屬下想日後教起來也容易些。”葛天道。他留下千葉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千葉的年紀,十多歲的孩子思想還不夠成熟,正是最好教育的時候。


    那孩子若是留在葛家,好好教習,日後勢必會對葛家有依戀之情。


    葛少秋思考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下午見到我會注意的,你先下去吧。”


    他明白葛天的意思,但身份不明是個不安定的因素。


    罷了,等見到了人再做打算吧。


    葛少秋的父母都已不在。前年的這個時候,西南戰事好轉,葛少秋原以為就快等到凱旋而歸的父親,不想最後等到的卻是他戰死的消息。


    葛少秋的母親,據說是在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葛家上下所有人都是這麽告訴葛少秋的。直到父親最後一次出征以前,葛少秋一直是這麽以為的。


    這邊剛告訴他一個驚天秘密,那邊就死在了戰場上,要說這其中沒有陰謀,葛少秋打死都不信。他甚至懷疑對父親下手,就是身邊離的最近的人。


    他看了戰報。


    戰報上,父親死於流矢。但葛少秋是不信的。


    如今的葛家是一個嚴密的鐵桶,牢牢的掌握在葛少秋的五叔手中。想要調查當年的真相,首先要想辦法脫離五叔的控製,哪怕隻是在葛家多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也好。


    日頭轉眼到了中午,葛少秋剛走進練武場,便看到一群人圍在靶場旁。


    “這是怎麽回事?”葛少秋尋思著,剛想上前,隻聽得一道破風之聲。


    一支箭“嗖”的射出,穩穩地落在靶心上。


    “好!真準!”一個聲音讚道。這聲音葛少秋熟悉的很,是嶽家的公子嶽峰。


    “嶽峰?你怎麽來了?”葛少秋問道。他往聚集的人群邊一站,眾人見來人的衣飾不凡,紛紛自覺的躬身讓出位置。聚集的人多是葛天找來的孩子,葛家的貴人哪是他們惹得起的。


    “嗯?葛少秋你來了,快!快過來!”見葛少秋來了,嶽峰疾走了幾步,將葛少秋拉到靶場邊。


    “我原以為你在城外找伴讀,定是找不到什麽像樣的人來,想過來看笑話來著,沒想碰見這位小兄弟射箭如此厲害。”嶽峰說著把正在射箭的千葉指給葛少秋看。


    “可他這一箭,空有準頭,力度不足。”葛少秋看了一眼靶子評價道。


    “可不是說好了,比誰射的準嗎?”千葉放下弓開口道。


    千葉原是在靶場上看到了葛家訓練用的弓,一時好奇拿起來把玩,正巧碰上過來看熱鬧的嶽峰。


    比試是嶽峰提出來的,千葉本不想比,可嶽峰告訴她若她贏了便送她一樣東西,她要正巧看上了嶽峰的手帕,於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下來。


    力度上千葉是有自知之明的,箭靶的距離對她來說遠了些,這一箭能上靶她用了些技巧。


    “應該不用比力度吧,成年人用的弓我能拉開就很費勁了。”千葉心想,她看嶽峰的年紀比她大上不少,跟個小孩比力氣也太沒品了。


    “放心。”像是看出千葉心中所想,嶽峰掏出繡花的帕子遞到千葉手上,說道,“我嶽峰從來不會占人便宜。”


    千葉欣喜的接過帕子,湊到眼前,舉起來,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小心翼翼的折好,放進懷裏,看來是喜歡的不得了。


    葛少秋打量著眼前的人,年紀不大,又有些武功功底。


    看來葛天說的那人便是他了。


    其實千葉的一身裝扮也有意思,一身新衣,卻穿雙破鞋。若是偽造身份混進葛家,裝成普通的窮苦人家不是更好?這身裝扮反而破綻百出。


    “你叫什麽名字。”葛少秋饒有興趣的問道。


    “呃,檀千葉。”千葉還沉浸在拿到帕子的喜悅中,聽到葛少秋發問愣了一下。


    “檀千葉嗎?”葛少秋默念了一遍,心說這聽起來怎麽像個姑娘的名字,麵上不動聲色道:“你可知,我便是葛少秋。”


    此話一出,四周圍觀的孩子,紛紛露出了驚訝之色。他們互相看看,一時不知道做出什麽動作才好,畏縮的站遠了一點,身子弓的更低了。


    “哦。”千葉應了一聲,心裏莫名其妙——葛少秋是誰?幹嘛突然湊過來?等等,他說姓葛?


    千葉腦子一轉,遲疑道:“你是……葛家的少爺?”


    葛少秋,作為葛家唯一的公子,資質又極佳。說名揚萬裏有些言過其實,但至少在葛城,他自信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


    “你不知道?”葛少秋問道。


    “額……我現在知道了。”


    葛少秋幾乎可以確定千葉絕不是葛城的人,但不可能是被派來刺探情報的人。笑話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能刺探個什麽情報?


    “那現在……是開始比試了嗎?”頂著葛少秋探究的目光,千葉試探著問。


    “是的。”


    “比什麽?”


    “比武吧,贏了,便留下!”葛少秋躍上演武場的擂台。他的麵相並不刻薄,立在台上笑盈盈的望向千葉,小小年紀便可以預見將來玉樹臨風的風姿。


    “贏了才留下?葛少秋你可別太難為人,這孩子年紀比你還小,以大欺小還要不要臉了。”嶽峰在替千葉打抱不平道。他大葛少秋三歲,同葛少秋一起習武,葛少秋什麽實力他最清楚。這麽多年,他自認天賦不算差,也沒有偷懶,但和葛少秋對練愣是沒贏過一次。


    初次相識,嶽峰對千葉的還是頗為欣賞的,擔心葛少秋出手過重讓千葉受傷,想勸葛少秋兩句,讓葛少秋手下留情,卻被千葉一伸手攔了下來。


    “放心,我打的過他。”比武千葉還是很有自信的,就說那些死在千葉手上的殺手,那個不是壯年男子。眼前的葛少秋,怎麽看都是嬌生慣養的少爺樣子,千葉還不放在眼裏。


    她輕輕一躍,也上了擂台。


    千葉沒把葛少秋放在眼裏,葛少秋也沒有太高看千葉,這次比武他不過是想給千葉一個下馬威,樹立一下威信。


    於是,這兩個自命不凡的家夥,在初見的第一次比試前——都輕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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