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嚴濤的話,葛少秋心中一驚,“嚴叔,這是什麽意思?”


    “我並不知你父親之死究竟是誰下手,但卻知道你父親當年曾引發朝臣眾怒。”


    “引發朝臣眾怒?”葛少秋複又問了一遍,“這樣的事我從未聽說。”


    “當然不會聽說,他們那些庸人說是動怒,實則不過是妒才。”嚴濤多年嚴肅的臉上,少見的現出些許憤憤之情。


    葛少秋抿著唇仔細的聽著嚴濤娓娓道來。


    當年,葛方戟十七歲,奉王命出師北邊,抵禦來犯的夏國,大勝而歸,年少成名。那時,朝中便已有小肚雞腸者,說些關於葛方戟的酸詞。


    好在,先王賢明,明辨是非。不受人挑撥,葛方戟也是正直,豪邁之人,並不把小人的短見放在眼裏。


    可之後的事,誰也未能料到。


    大概兩年後,魔族突然來犯人界,以迅雷之勢,頃刻間便占了十幾個人界城郭,四國皆受其害。


    魔族殘忍,朝中之無人敢應戰,隻有葛方戟,不忍看百姓被屠戮,不顧家中阻止自請出征。


    魔族會法術,這本是場不對等的戰鬥,幸而天無絕人之路,適逢不久後,巫族出世,救濟人間四國。各國與魔族的戰鬥,打了四年多才漸漸平息。


    而在此期間,池國還出了一件大事。在與魔族爭鬥接近尾聲的時期,池國先王,壯年崩殂,其弟匆匆上位。這位新王眼光沒有先王明亮,不善理政很快便旁落了王權。


    與魔族交戰完之後,各國都在修養,池國外部幾乎沒有隱患,朝中有些閑人便開始對付起葛方戟來。


    “在嚴叔看來,是這些人害死了父親?”葛少秋問。


    “不錯。”嚴濤道。僅憑幾個閑人,幾句碎語不能成事,但這恰恰是災禍始肇。葛方戟少年驕狂,連太陽都敢直視,從不信人心叵測。


    池國葛家,世代出武人,池國曆代能稱名的將軍,皆有葛家人在列。這點早已引人不滿,直到後來或許朝中之人皆有不滿,隻是不敢明說。


    嚴濤時常想,要是葛方戟的直性子,能拐幾個彎,是不是也不會到這樣的下場。


    “嚴叔,您真的不知道父親之死是何人下手的嗎?”葛少秋問。


    “我知道你懷疑葛方礪,我也覺得是他。可你父親,性子直,人不傻,不至於葛方礪給他下毒他發現不了。”嚴濤道。


    “且……”嚴濤說到這裏忽而壓低了聲音,“還有一件事,我認為是你父親真正的死因。”


    “什麽事?”


    “你年紀還小,唯獨這件事,我現在不能說。若你想知道,將可來王城,或是北邊軍營問我。”


    “可我如何能去王城?”


    “你可知怪人之事是二公子追查?若你真能查清此事始末或許能得二公子相邀。”嚴濤拍拍葛少秋的肩膀道,“我會把已知道的線索交給葛天,讓他轉交給你。”


    葛方戟的字條,突然出現的怪人之事,朝中又逢變故,這其中攪合的東西太過複雜。葛少秋尚還年少,嚴濤不願與其多說,以免葛少秋陷入危險。


    他向葛少秋透露他父親的死因,是想暗示葛少秋,葛方戟的死和朝廷中的某個人有關。也是為了激葛少秋調查怪人之事,以便有機會去王城某個位置,脫離葛方礪的控製。


    葛少秋雖是葛家的少主,可畢竟,現在的葛家是葛方礪做主。


    千葉在塔裏待了一個早晨,葛少秋給母親送午膳,順便也把千葉的帶了過去,他提著食盒覺得,自己這少爺怎麽越做越是不對勁了。


    “查出什麽來了?”把食盒放千葉麵前,葛少秋探過頭來問到。


    千葉坐在屏風旁的書案邊,眉毛皺的要打結,案上放了一堆書冊,手裏還翻著一本。


    “不樂觀。”千葉愁眉苦臉道,“而且我想不到,魔族是在哪裏神不知鬼不覺的施下咒術的。”


    “咒術這種東西本就是創造出來的,有些需要法力,有些不需要,條件達到就可以使用。除了魔族,其他種族可以使用。


    千葉翻了幾天的書,主要就是為了一件事,讓怪人變回原樣。可連著用耗子做了幾天的實驗都沒成功,葛家的耗子都快被她抓絕了。


    讓人變回原樣不成,那找找事情的起因吧。


    千葉翻了疑似的案例,又複原了使人變成皮包骨的咒術。嗯,這次很成功,因為書上有現成的記錄。但是無論千葉怎麽複原,抑或是做些改動簡化咒術用的陣法,都不能隱蔽的施咒。


    千葉在書上看到怪人的記錄是篇小故事,說是一個重病之人追求長生,在山中遇上一個自稱為神的家夥,那個家夥說可以賜予這人長生,對這人施行了咒術。這人的病很快就好了,卻不想吃飯,也不想喝水,漸漸瘦的皮包骨頭。那人變了樣子後日日躲在屋中不願見人,街坊鄰居發現異樣後闖入那人家中,將瘦到麵目全非的人當做怪物砍殺了。


    書中這怪人的攻擊力也不高,幾個農夫拿著鋤頭菜刀合力便對付了。


    “對了,那日我們殺掉的怪人好像沒有處理,會不會被人發現?”千葉突然想起一事問道。


    葛少秋看了千葉一眼,“嚴叔已經知道了。”


    “……那怎麽辦……”千葉記得那次去鬼村是偷偷去了,就是不想讓人發現,現在暴露被人知道好像不太好。


    “沒事,嚴叔不日回王城管不到這茬,而且他不反對我查這件事,還把他得到的線索給了葛天。”葛少秋道。


    “給了線索,什麽線索?”千葉問。


    “還不知道,下午我會問葛天。”葛少秋道。


    “對了,嚴叔還想找你,結果你在塔裏看書偷懶。”對於嚴濤說的關於千葉不好的言辭,葛少秋不想告訴千葉,但這不妨礙他嚇唬千葉。


    “什麽?我這是為了怪人的事,救人性命呢!不是偷懶……他下次看到我不會罵我吧。”千葉聲音高了幾分,給自己壯膽,以顯得自己說話在理。


    “小點聲。”葛少秋誇張的捂著耳朵道,“北方形勢不好,嚴叔被急召回去上元都來不及過,你和他下次見麵少不得要過上幾年了。”


    “哦,那可太好了。”千葉鬆了口氣,拍拍胸口道。


    千葉最怕嚴濤,特別是練槍法的時候。葛少秋凶她她還敢回嗆兩句,遇到嚴濤一板臉,千葉立馬噤聲,變得鵪鶉似的乖。


    她剛學槍法時,身上時常青一塊紫一塊的,她每每到了雲姨麵前,就把袖子摞起來,冤枉是葛少秋幹的。實際上其中大部分,都是嚴濤糾正姿勢時,用棍子打的。


    千葉被打心中悶這口氣,所以每每看到雲姨教訓葛少秋,她就心裏偷笑。也許真正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


    況且,葛少秋好麵子的很,雖然因為時常對練,身上也和千葉差不多。可他男子漢,不好摞著袖子在母親麵前哭哭啼啼的,隻能暗吃啞巴虧。然後在嚴叔糾正千葉姿勢時,暗道:“活該!”


    食盒散發著香氣,千葉查閱書冊忙了一個早上,到這個時候也覺得腹內空空。她掀開食盒輕咦一聲:“怎麽有三碗飯?”


    “我還沒吃呢。”葛少秋白了千葉一眼。


    “雲姨在閣樓,你不把午膳送上去嗎?”千葉道。


    “是要送上去呢,你快把自己的那份拿出來吧。”


    “不用,我也去閣樓,咱們一起吃。”


    “那行吧。”葛少秋提著食盒走了兩步,複又回首,對千葉道:“不準別在我母親麵前瞎告狀。”


    “放心,不會!嚴濤師父走了,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說道。笑的分外燦爛,看來嚴濤離開的事讓她很高興。


    “可你槍法還是要的,以後我教你的時候可不許回嘴。”


    “這……我看心情吧。”千葉嘴上這樣說的,目光東張西望,就是不看葛少秋,看來日後練槍的時候,心情多半不會好。


    在過幾日是上元節,葛府上下掛了花燈。怪人之事撲朔迷離,但為它煩憂的唯有葛家,葛家外節日的氣氛甚是濃烈。


    “嚴將軍,該走了。”嚴濤院內,下人恭敬道。


    行禮已經備好,嚴濤拍拍胸口確認葛方戟給他的字條好好的揣在懷裏,他環視了一下屋內,拿起葛方戟從前送給他的弓,道:“走吧。”


    嚴濤的行李隻有幾件隨身衣物,他背起褡褳隻帶了一個隨從,離府奔赴王城。


    二人策馬路過集市,集市上準備的早的店家,已經掛上了花燈。


    今日一走,怕是很快就要上戰場,往後不知何時才能重回安穩時日。臨近佳節,嚴濤看著店前擺出的花燈不免惆悵起來。


    “呦!爺要點什麽呀?”做生意的熱情,見嚴濤立馬在門外出來問道。


    “不用,你家的花燈做的不錯,我停下來看看。”嚴濤說道。


    店家注意到嚴濤背著個包袱,“爺這是要出遠門?”


    “是啊,可能……有幾年回不來了。”嚴濤道。


    “哎呀,不能緩幾天?上元快到了,這時候走遠門怪難受的。”店家皺起眉頭,露出一副將心比心的神色。


    這一年熱鬧團聚的日子就那麽幾天,在這麽個時候走,讓人怪不情願的。


    “沒辦法,必須得走啊。”嚴濤道。


    北邊局勢具體如何他還不清楚。早去早接手,早安一份心。


    “唉,都不容易啊,你等等,這就快是上元,我送你個東西吧,添點喜氣。”店家說著回了店裏,不一會兒又出來了。


    店家把東西遞到嚴濤手上,認真道:“這東西,保佑路上平安的,可得收好了。”


    嚴濤攤手一看,手心裏躺著枚銅錢,一麵是平安二字,一麵是順風二字。看起來像是為答燈謎準備的小禮物,不是值錢的東西。


    嚴濤攥起手,感受著銅錢的紋路,咧嘴一笑:“那便借你吉言,多謝了。”話畢把銅錢揣進懷裏,讓隨從跟上,一抖韁繩揚塵而去。


    隻聽得店家在身後大喊著,“那東西可靈驗,記得揣好別掉了。”


    嚴濤曾經也是青蔥少年,雖是庶子,可心性比起葛方戟來亦不遑多讓。葛方戟與他而言是伯樂知己亦是兄弟,多少年了,他們刀山火海的闖過來,立誌要守護池國江山安穩,百姓樂業。


    可這世間總有陰損之人。陰謀詭計交錯,既辜負少年壯誌,又蹉跎少年心性。


    然葛方戟雖然走了,他嚴濤還在!


    葛方戟走後,他以為自己的心越來越硬了,像石頭,像死物。


    他以為自己這樣是變強了,實則是變弱了。是他對朝中那些隱在庸人之間的惡人害怕了,他逃跑了,逃到葛城來,不願麵對朝堂之事。


    “嗬,真傻!”嚴濤在心中罵道。


    此去王城,或許馬上就要被派去北邊。嚴濤自認自己無法查清事情的真相,但他可以等。他可以守著線索,等著能查到秘密的人來。巫族與四國合作擊退魔族,他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經曆此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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