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冬青再也沒來找過她,再後來聽說他考研成功去了天津,昌雲沒有閑心去求證真假。那一年她專科畢業,專升本考試、修改論文、參加答辯、處理老家店鋪的生意,每天忙的不可開交。


    有天深夜忽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坐標杭州,她沒掛。接起後,雙邊沉默,對方所處的環境很嘈雜,聽得出人來人往,還有電子播放器的聲音悠然回蕩。


    昌雲不覺得這是騷擾電話,也不像打錯,冥冥中她甚至已經猜到是誰,她耐心等著他,她知道,他要跟自己告別了。


    過了好一會兒,手機裏終於有了聲音,先是笑聲,雖然它聽起來落寞又釋然,接著就是她猜的那個男孩兒的聲音:“昌雲,我,趙冬青。”


    “嗯。”她放下手中的工作,回:“我知道。”


    然後又沒了聲音,又過了會兒,才有小心翼翼地聲音遲疑而起:“我聽說,你考上理工了?”


    他鼓起勇氣問出這句,到底還是在期盼些什麽,他甚至想,如果她選擇理工的理由裏哪怕隻有一點點因為他,他都願意留下。理工是他母校,是他兩年往返於她的起點和終點,是他不願離開,卻可能再不會回來的地方。


    可是昌雲僅僅嗯了一聲,隨即告訴他:“計量沒考上。”


    言外之意,她去理工和任何人沒有關係。


    冬青訥訥:“哦……挺好的,我們理工,也不差。”


    “嗯。”


    太安靜了。


    明明電話那邊的聲音嘈雜紛亂,昌雲卻忽然覺得時光須臾。在此刻的氛圍裏,她不能自抑的想起他們之間發生過的種種。


    初見時,他高高大大,笑容羞澀,明明樹下空間足夠,依然顧及著她的感受隻走進半個身子;下山時她腳滑摔倒,厚硬地青石磚毫不客氣地扯亂她一向從容地表情,是他從後麵趕來把她扶起,半邊身子還冒著雨水的寒氣;下山後他們又坐同一班公交,在同一個站點下車,下車後走的又是同一個方向,莫名的心情使昌雲的頭越垂越低,直到眼眶中突然出現一雙鞋:滿是泥點,鞋底還沾了片探出腦袋地竹葉。


    此刻,那個靦腆地要了自己電話號碼地男孩兒即將離開,他拖拖拉拉不願告別,她竟也在電話這頭失了神。


    此刻,她想起他兄弟錢瑭在她拒絕他後發給自己的語音:“你沒錯!?如果你打定主意不理他,最初就不會給他號碼!玩弄別人感情還這麽坦蕩,你真是讓我開眼!”


    此刻,她想自己是真的後悔了,也許是吧,她最初就不該默許他和自己成為我們地可能。


    良久的沉默後,冬青的聲音終於失了所有光澤:“昌雲,我要登機了。”


    可她又能怎樣,她能給他地真心,從來隻有謝謝你。


    “再見。”她說。


    如今四年已去,冬青這個名字早已不再有人提起,她一直以為自己忘了,直到錢瑭今日一攪和,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都記得。不是後悔,也非懷念,選擇獨行的人,往往更珍惜曾擁有和正經曆的暖。


    快到家時接到吉遙的電話。


    吉遙奇怪:“你幹什麽呢?”


    昌雲晃晃腦子,把自己從回憶裏剝離:“我在走路。”


    “都快十一點了,你怎麽在走路?車呢?”


    “店裏,不想開車,走走。”


    “怎麽了?”


    “沒事,你已經回去了?”


    “對啊,我還以為我回來的夠晚了,結果喊了半天沒人應,看你房間沒人所以打電話問問。”頓了頓,吉遙問:“你現在在哪?”


    “大胡子燒烤,要我給你帶點回去不?”


    “別別。”吉遙哈哈大笑:“我也買了,還給你留了兩串雞翅。”


    “行,馬上回來了,還要十幾分鍾吧。”


    “哦,那你路上小心。我先睡了,明天早班。”


    “嗯。”


    明天。


    說到明天,她忽然想起厲訟,明天約馬場,但他沒說幾點啊。


    昌雲想想就覺得好笑,一吸氣卻被張牙舞爪的煙嗆得打了個噴嚏,昌雲揉揉鼻子,習慣性的抬頭看天,脖子撐著腦袋慢慢後仰,移動的帽簷仿佛漸開的幕布,墨色天空和穹頂之下飄渺的燈火瑩瑩,漸入眼中。不知怎的,心底忽然便靜了。


    算了,她想,順其自然吧。


    不過有趣的是,林木合抱的某處小樓中,厲訟突然也打了個噴嚏,他吸吸鼻子,心想真不該貪涼洗涼水澡。拿毛巾稍微擦了擦濕潤頭發,腦中突然閃過一瞬白光:晚上走得急,還沒來得及跟昌雲約時間——哎?


    愣了會兒,傻眼的男人看著微信列表查無此人的提示笑得無可奈何,真是罪過,勇敢走出第一步,卻忘了要個聯係方式留後路。這可怎麽辦?明天再去店裏找她嗎?或者,請萱草給一下聯係方式?


    算了,手機一扔,厲訟大字仰躺倒在床上,順其自然吧,他想。


    夜靜悄悄的。


    吉遙早早上床睡覺,迷迷糊糊間想起沒給昌雲留燈,又搖搖晃晃下床;


    本決定馬上回家的女人改了主意,一個人坐在塑料椅上,靜看股股煙霧繞著光膀子的男人飄飄蕩蕩;


    錢瑭心情低落,找了家熟悉的餐廳買醉,幾瓶啤酒下肚便趴在桌上人事不省,點的兩斤龍蝦甚至都還沒爆好;


    厲訟輾轉反側,閉眼就是昌雲在樓梯上靜靜看他的樣子,眼睛睜開又閉上,循環往複,困意襲來時終於決定,明天一早就找萱草要電話——絕不能順其自然,萬一她也這樣想該怎麽辦?


    每個人各有心事,好好壞壞,都隻能就著心情進入夢鄉。


    月亮推開調皮的雲,探出頭往地球瞧,她忽然眯起眼睛偷偷笑,跟身邊近視小星星說:還沒睡著的,除了有在等熱騰騰燒烤的人,還有悲傷難抑大聲哭泣的人,不信,你瞧?


    小星星戴上眼鏡,透過某小區三樓某扇拉了半邊鵝黃色窗簾的窗戶,還真看見一個穿了小熊維尼睡衣的女孩兒,開了免提的手機扔在一堆五顏六色的襪子中,本人則盤腿坐在手機前嚎啕大哭:“我想談戀愛!我要談戀愛!哇嗚!”


    深夜被擾的桔梗欲哭無淚,耐著性子哄她:“談談談,誰也沒攔著你啊!”


    “沒人跟我談,我太差了,好男人都看不上我!好難過,我以為我已經很可愛了!”


    “可愛啊,你本來就很可愛啊!”


    萱草哭的直抽氣,委屈的質問桔梗:“那為什麽厲訟跟我聊了半個小時眼皮都沒動一下,他一看雲姐就兩眼放光了嗎?”


    桔梗沒跟上她的思路:“不是——這跟可愛有關係嗎?”


    “當然有了!”越想越難過,萱草忍不住又哭起來:“那我除了可愛,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特征了嗎!哼哼哼——那我有什麽辦法嗎,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嗎,做個小可愛都這麽難,我以後該怎麽辦嗎!”


    桔梗:“……”


    怎麽辦怎麽辦,這孩子太萌了,她忍不住要笑了!


    不行不行!憋住!


    小星星和大月亮忍不住笑成一團,再一轉眼,又見那睡不著的男人抓狂起身,頂著亂蓬蓬的頭發,手機打開又滅掉。不一會兒,仿佛終於做了決定般在持續發亮的屏幕上點點點點。男人重新躺下時,哭鼻子的女孩兒卻又拿起手機。


    “哇!”誰知女孩兒猛一張嘴哭的更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找我要雲姐的電話號碼!三更半夜的,才認識一天就為雲姐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我羨慕——嗝兒——我嫉妒!我想哭!哼哼哼——嗝兒嗝——我好難過!桔梗……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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