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再不收下似乎顯得有點兒矯情,端末抿了抿唇:“謝謝陸隊,但是……以後別送這麽貴重的禮物了。”這人情,都不知道該怎麽還。


    “實在過意不去……”


    “多做幾頓飯,是吧?”


    “還挺有覺悟。”陸無川淺笑著攤手,“沒辦法,誰讓你的廚藝太好呢,吃過之後,就再也不想在外麵吃了。”


    “……”會做飯難道也有錯?端末賭氣般地將頭轉向了窗外。


    夏日的陽光瀲豔,在窗邊投下一片金色,窗外樹影婆娑,不時有鳥兒飛過,帶動樹葉發出一陣沙沙聲。


    窗下有棵櫻桃樹,野生純天然的那種,鋸齒形的樹葉間點綴著小小的櫻桃果。紅紅的,宛如嵌在綠葉間的紅豆,象極了東山鎮老宅後院的那棵。


    這種樹結出的櫻桃比市場上賣的那些要小得多,看起來鮮紅飽滿,卻是酸得倒牙。外婆還在的時候,會將果子摘下來,洗淨後加入冰糖煮成櫻桃汁。冰糖的甜綜合了櫻桃帶著果香的酸,清甜爽口,是兒時最可口的飲料。


    回憶起往事,那個女人的臉不期而至,出現在腦海當中,端末微揚的唇角漸漸垂了下來。


    感受到小丫頭情緒上的變化,陸無川將盛著提拉米蘇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浪費不是好習慣,你點的,你得負責吃掉。”


    端末轉過頭來:“陸隊,你怎麽不問我那人……是怎麽回事兒?”


    陸無川閑適地靠在椅背上,聳了聳肩:“那次在東山上我就說過,等你想說了,我隨時洗耳恭聽。現在……我還是那句話。”


    端末咬了咬下唇:“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冷漠絕情?”


    她沒說自己和那個女人的關係,但她確定他是知道的。


    陸無川坐直了身子:“末末,我相信你這麽做一定有你的原因。”


    “但是,你要記住……”他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認真,“無論到什麽時候,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端末有片刻的怔愣,緊繃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大人之間的事我不清楚,我隻知道,在我十四歲那年,她走了,一句話都沒留下就走了。我以為我爸也會離開那個家。可是……他沒有。”


    “東山鎮是個小地方,民風淳樸卻也保守,免不了流言蜚語。外公在那之前身體就不好,堅持了半年去世了。又要上班,又要照顧老人孩子,我爸很累,執勤的時候……那些叔叔說,當時他要是動作快點兒,能躲過去。”


    端末停下來,吸了一顆奶茶裏的珍珠,在嘴裏慢慢咀嚼,神色與她的敘述同樣沒有一絲波瀾。


    陸無川沒有作聲,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心卻象是被一隻手攫住一樣,越收越緊。


    咽下嘴裏的東西,端末再次緩緩開口:“外婆說,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把日子過好。她還跟以前一樣,買菜、做飯、操持家務,平靜得象是真的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直到有一天早上,再也沒醒過來。”


    “那一年,我十六歲,未成年。她回來要帶我走,我拒絕了,把她關在門外。半個月後,她走了,從此,我們再也沒有見麵,直到今天。”


    “她會按時轉學費和生活費,節日、生日寄禮物,被退回去後,也都折成了現金轉帳。十八歲,我發信息告訴她不用再轉錢了,她不聽,繼續轉。”


    “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也算是盡到了責任。但有些事情……發生了,再也無法彌補。”


    “說我壞也好,冷血也罷,但我……就是無法原諒她對家庭的背叛。”


    “末末,你……很好。”十幾歲,還應該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年紀,背負著這些痛楚,卻頑強地一步步走到今天,誰能說這樣的女孩兒不好?


    壓製住心頭那縷糾纏的痛意,陸無川輕緩出聲:“想做什麽就去做,不想做大可不必理會。”從小到大,他就是這麽過來的。


    不是敷衍的安慰,也不是假意的勸說,更不是沒有靈魂的雞湯。他的眼神幹淨純粹,似帶了點點星光。


    端末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平靜的臉上現出了一絲笑意:“陸隊,你現在的樣子很象教孩子學壞的怪蜀黍哦!”


    “蜀黍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陸無川身子稍往前傾,音色降了幾度,“怎麽樣?怕不怕?”


    “我怕你個錘子喲!”端末靠回到椅背上,抖著肩笑。心中的壓抑被驅散,象暴雨衝刷過的天空,陰霾散去,隻留下一片蔚藍。


    小丫頭自己放下了,陸無川也不想再繼續糾結這個話題,重新恢複到閑適的狀態,問道:“聚會幾點開始?”


    “下午兩點,先聚餐,然後ktv續攤兒。”端末將一小塊提拉米蘇放到嘴裏,甜膩的奶香和咖啡的清苦交糅在一起,非但不矛盾,反而有一番別樣的香醇。


    陸無川手指有節奏地輕叩著桌麵:“我可提醒你啊,酒,最好別喝。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別稀裏糊塗的答應不該答應的事兒。”


    “我是去參加畢業聚會,不是去赴鴻門宴。”端末神情不屑地皺了皺鼻子。


    陸無川眉梢挑了挑:“畢業了,從此各奔東西。以往不敢說的,不敢做的,到了這個時候也就無所顧忌了。成功了,皆大歡喜,不成功,大不了以後不見麵。”


    畢業聚會就是個情感的推動器,伴隨著離別的愁緒,往往會鼓足勇氣最後一搏。無論成功失敗,都不會再成為同學議論的話題。


    端末總算是聽明白他的意思:“大叔,聽你這話,好像挺有經驗哦!是曾經趁著畢業聚會表白過呢,還是被表白過啊?”


    “說你呢!別跟我扯別的。”原本有節奏的輕叩變成了敲擊,“晚上九點半之前發個定位,我去接你。”


    “不用……了吧,搞得好像你是我監護人似的。”從來沒被家長下過門禁的端末很不適應。


    “是誰說過以後都聽我的?”陸無川揚了揚下巴,家長派頭十足。


    “不敢不敢,九點半之前我保證發定位,……陸叔叔~~~”


    陸叔叔三個字拉了長音,滿是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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