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感類似於老師對每一個學生負責,醫生對每一個病人負責,而梅欽,作為一個合格的勞務派遣公司老板,要對自己送出去的每一位員工負責。


    當然,這麽大的情懷,梅老板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保持住的,主要是今兒顧些家的那頓午飯吃得她消化不良,想找人活絡活絡,趕巧了對方送上門。


    啟達副總吉粥,在梅欽眼中,就是個毛沒長齊的混小子,幹啥啥不行,頂著空殼頭銜當擺設,天天工廠裏晃膀子,閑得蛋疼的主兒。


    “呦,今兒什麽風兒把您給吹來了。”吉粥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目光觸及梅欽那張令人張賞心悅目的臉時精神一振,從陷得差點拔不出來的椅子裏坐直身體。


    梅欽連門都沒敲自顧自走了進去,大咧咧往對麵一坐,順手推了個凳子給孫婭“能不來嘛,吉副總貴人多忘事,電話裏說好的事,扭頭就忘。”


    兜裏手機震了一下,吉粥朝梅欽眨了眨,梅欽一臉看智障的表情,怏怏不快地摸進口袋“我不喜歡那姑娘,長得不夠漂亮。”


    “啪”一聲脆響,梅欽後知後覺發現手機屏幕麵被自己一巴掌結結實實拍在桌上,眼皮一跳,很是有種想掐死丫的衝動。


    “你他媽選妃?”吉粥手機“叮咚”一聲,低頭看到梅欽發過來的信息,後麵綴了個噴火的表情,其本人臉色也基本跟表情包差不多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無聲交流片刻,吉粥敗下陣來起身走到孫婭跟前“孫婭,麵試助理兼翻譯是吧。”


    梅欽:“······”驚訝於這小子居然記得人名。


    孫婭:“是的。”


    “沒事,你坐,”吉粥擺擺手人模狗樣道“不好意思,你來那天,我正巧有事不在公司,可能是底下人搞錯了,你明天就可以過來找前台辦理入職手續了。”


    “好,謝副總。”孫婭一張臉波瀾不驚得麵無表情,完事轉身就走,連個招呼都沒打。


    “看吧,性格既冷又悶。”吉粥聳肩,走近梅欽貼著她身後站住俯身膩道“好了,美人,再氣就不可愛了。”


    梅欽麵皮一抽,伸手一把薅住吉粥衣領,用力一扯墜得他整顆腦袋耷拉下來,磨牙霍霍“看來上次你是嫌挨揍得輕了?”


    吉粥不躲不閃似是很享受這般揉擰,兩邊唇角翹起均等彎弧,對稱頰上一對酒窩,四分可愛,六分帥氣,清清爽爽的大男孩兒模樣,顯得格外朝氣蓬勃。


    梅欽鬆開手長舒一口氣感概道“這年頭,人不可貌相,狼愛裝羊,羊愛扮狼。”


    “是啊,我也沒想到你是個姑娘。”


    梅欽:“······”自打認識吉粥以來,梅欽唯一承認對方厲害的一點就是,花前月下逛多了,練就一雙看女人的火眼金睛。


    “別打孫婭主意,你們型號不配,“梅欽一字一頓道“害多了人,說不定哪天渣男也是要判刑的。”


    “話不能這麽說,”吉粥滿臉委屈“你情我願的事,怎麽能叫渣呢,我一沒強迫二沒承諾。”


    “那你就不能浪子回頭一次從一而終嗎?”梅欽懶得在這個問題上跟“渣男”掰飭,目光四下掃了眼吉粥因空蕩而顯得格外明淨的辦公室,以及因“閑置”而看著格外整潔的辦公桌“看來你大舅是真打算把你當公司吉祥物養著了,總共那麽點破事兒還給配個助理。”


    “嗡嗡嗡······”梅欽隨手擱吉粥辦公桌上的手機震了起來,一條曖昧不明的信息映入眼簾“蛋糕好吃嗎?”。


    吉粥方才那被梅欽輕飄飄一句“從一而終”擊得麵目空白的臉,連帶著出竅的靈魂一道兒被短信“嗡嗡”聲拉回歸肉體。如果梅欽有注意,一定會覺得那表情出現在吉粥臉上,突兀極了。


    “顧些?“吉粥雙臂環胸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腦殼“廣廈鋁業顧老板的兒子?你這業務範圍覆蓋挺廣啊。”


    “你們熟?”梅欽挑起一邊眉角。


    “本來可以熟的,當年我去國外留學那會兒,我媽不放心,攛掇顧老板讓顧些也去,互相有個照應,結果。”吉粥見梅欽聽的認真故意把話頓住。


    梅欽會意,低頭打開手機消消樂。


    吉粥:“······”


    “你們不會是在交往吧?”


    梅欽一個五星連炸碰錯圖,重重呼了口氣,忍住想踹死對方的衝動“你覺得他喜歡男人?”


    “切,欲擒故縱的把戲,一般人誰看不出來,你以為自己裝得很像?”


    “你是一般人嗎?婦產科醫生都沒碰過的女人多。”梅欽不鹹不淡揶揄道。


    吉粥:“······”


    對了,你說你留過學?”


    “還說沒交往,”吉粥突然炸毛“你分明就對他感興趣。”


    梅欽一臉莫名“我問的是你。”


    “是啊,怎麽啦。”


    “意思國內學校呆不下去,隻能國外混日子,鍍了層假金,搖身一變成海歸,回來騙人。”


    吉粥對梅欽話語間眼角眉梢那赤裸裸的嘲諷不以為意,坦蕩蕩道“你別老拿話刺我,小爺又不在乎。”


    梅欽:“······”沒來由地想起自己早年間白天在小飯館端盤,晚上兼職給人酒店當保安的日子,得虧當時個頭長得高,才勉強找到些雜七雜八的活計熬到成年。


    好不容易沒日沒夜拚命攢的錢卻被培訓機構三言兩語騙得血本無歸,大雪夜拖著行李箱橋洞底下差點凍死,


    自古“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梅欽內心深處本能是接受現實這種看似不公平的公平的。她起初覺得是自己太笨,後來又覺得因為“術業有專攻”,畢竟人家是專業騙子,不能拿自己的業餘去挑戰別人吃飯的專業。


    而今想起這些,她誰都不怪,隻是難過,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難過,外加死都不願讓別人知道,她從小到大沒尊沒嚴地活到現在,卻一不小心活成了個超自尊敏感型人。


    人無法歸零自身昨日種種,因為時光不可逆,歲月無回頭,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趟過的河便是趟過了。但如果你努力活著,極大可能有一天,會對自己生出感慨“還好,那個時候選擇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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