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過後,山上恢複了平靜。


    倒是謝雲流數次往返於長安和華山,似乎李重茂的情形不甚明朗。但旁人問起,他又不願多說。


    其實這些皇室權爭,他們師兄弟實在插不上手。


    至於師父呂洞賓,倒是比他們師兄弟要強得多,但呂洞賓有如今的地位,那是因為他超然物外,是非不沾,自然令所有人都高看一眼。


    倘若他貿然插手當前局勢,到時別說是純陽真人,就是真神仙來了也討不了好。


    再者呂洞賓還要顧著純陽派,如今觀中老的老小的小,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出手的。


    就這麽呼呼又過了一年,張肅與幾位師兄弟又漲一歲。


    幾人都是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過一年,樣貌、個頭都有不同。


    像謝雲流、李忘生現在已經身量長大,完全像個成年人了。張肅雖說年紀稍小,但他的個子也不比兩個師兄小多少,是個翩翩少年了。


    這一日,張肅正坐在山邊練氣,忽的聽到身後傳來喊聲。


    回頭望去,原來是師侄洛風,他急匆匆來到跟前,跑的氣喘籲籲,氣還沒喘勻就急忙道:“師叔師叔,師祖叫您呢,您快回純陽宮吧。”


    “哦?知道是什麽事嗎?”


    “不清楚,不過師祖好像收到一請帖,他老人家還叫了師父過去呢。”洛風道。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說罷,上前兩步抓住洛風的肩膀,展開輕功向純陽宮疾奔而去。


    洛風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身上一緊,已經被師叔提在了手裏。隨後勁風撲麵而來,吹得人睜不開眼,隻覺人似乎飛在半空,他低頭向下看去,隻見腳下幾乎不沾地的向前飛掠。


    原來張肅帶著洛風,在地上輕輕一點,便飛躍出數丈遠,期間兩人在半空似乎沒了重量,正飄飄然禦風而行!


    洛風心中吃驚不已,這位三師叔平日裏甚是低調,不是坐在崖邊練功,就是在自己的小院裏研讀道經,誰知道竟然有這樣的武藝。


    他雖然年紀小,但在謝流雲的教導下,武學見識已然不低。洛風知道,倘若單人使出這樣的輕功,並不出奇。


    但帶著一個人——哪怕是個孩子——還能用出這樣的輕功,並且使得絲毫不帶煙火氣,那就千難萬難,絕不是單純下苦功能做到的了,那要天賦、汗水、機緣缺一不可。


    洛風看的甚準,張肅此時用的輕功是他這幾年潛心鑽研,結合舞空術和梯雲縱的成果。


    要知道此時他並未使出全力。


    這輕功名叫“鯤鵬逍遙訣”!


    是取自《莊子·逍遙遊》一篇中眾人耳熟能詳的一段:“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


    這輕功初使時尚需人力騰空,但隻要借得一絲風力,便能乘風而上。愈到高處,風愈大,便愈加容易借力,正如《逍遙遊》中所寫:“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裏,絕雲氣,負青天”。且姿態優雅,從容不迫,甚是好看。


    張肅此功初成時嚐試過,騰空高飛數百丈,依然猶有餘力。隻是高天之上罡風凜冽,很快就刮的他麵色青白,他趕忙卸氣落地,運氣半晌才緩過來。


    張肅帶著洛風,不片刻便到了純陽宮前,他放下師侄,稍整衣冠,便邁步入殿。


    大殿中呂洞賓正坐在上首,手邊的桌上擺著一封請柬。大師兄謝雲流、二師兄李忘生側立一旁,似是正在商議。


    張肅先衝呂洞賓一禮:“師父!”隨後衝二位師兄行禮:“大師兄,二師兄。”


    呂洞賓點點頭:“嗯,老三來啦!”隨後將桌上的請帖遞過來:“你看看這個。”


    張肅接過請帖,一目十行掃過,問道:“師父,這藏劍山莊是什麽來頭?”


    看請帖內容,這是藏劍山莊送來,請師傅呂洞賓去參加名劍大會。


    他拜師後這些年潛心修道習武,於江湖上的勢力不是很了解,呂洞賓也沒有刻意和他講過。因為兩人都知道,張肅於此方世界而言不過是匆匆過客,沒必要介入太深。


    現在突然冒出來這麽個藏劍山莊,張肅確實有些茫然。藏劍山莊,還有名劍大會……這些名字聽起來像是武俠小說裏常見的龍套背景板。


    呂洞賓解釋道:“藏劍山莊是莊主葉孟秋四年前所建,位於杭州。”


    在呂洞賓的講述下,張肅才對這山莊有所了解。


    葉家數代前也是武林世家,不過三代前不知怎的突然開始求取功名,於是棄武從文,參加科舉,直到葉孟秋這一代。


    這位葉莊主24歲的時候,還隻是個遵循父命,一心參加科舉的書生,這點倒是和師父呂洞賓的經曆頗為相似。


    當然,和呂洞賓一樣,葉孟秋雖然才華過人,但偏偏屢試不第。初時他隻道考官本身才學不濟,不識他這人才,後來才聽同鄉士子談起:倘若朝中無人,亦或無有金銀奉於考官,縱使管鮑之才亦無法取得功名。


    原來這考官之職是個肥缺,常科考試現由吏部考功員外郎主持,每年吏部的官兒打破了頭來爭區區幾個主考、監考之位,便是為此。


    葉孟秋聞聽此言後,大笑返程。歸家之後便棄了葉家三代以來求取功名的心思,將早已荒廢的葉家劍法、冶劍之術重頭拾起。


    他多年心結一去,進境之速一日千裏。


    長安三年,葉孟秋離家闖蕩江湖,短短兩載,他便以掌中佩劍闖下了“江南大俠”的名頭。


    神龍元年,也就是四年前,他在杭州西子湖畔葉家舊莊邊大興土木,建造了一座山莊,起名藏劍山莊。


    這次送請帖來,據說是莊主葉孟秋親手操刀,經多道繁雜工藝,曆時五年精煉而成一柄寶劍,並以此劍為酬,舉辦首次名劍大會,邀江湖上的幾位名人前去品劍。


    品劍?說得好聽,這劍給誰,最後還不是要比武決定!


    張肅明白了前因後果,問道:“這名劍大會,師父您幾時動身?隻要您出馬,還有其他人什麽事?我看這勞什子的大會,不就是想拐著彎給您送把劍嘛。”


    聽張肅這麽說,謝流雲和李忘生都有些忍俊不禁。雖然他們的想法和張肅也差不多!


    “我一把年紀還去和幾個小輩爭來搶去,成何體統!再說了,為師年紀大了,懶得動彈。我已經決定了,讓你大師兄代為師去。”


    呂洞賓成名時,這葉孟秋還是個奶娃娃,兩人年紀差了兩輪還多,他跑去占小輩的便宜確實不好聽。


    “哎?大師兄去啊,會不會讓人家覺得咱們看不起人?”張肅有點擔心謝流雲撐不住場子。


    “不妨事,我道門中人,不在意這些虛名,旁人怎麽看不重要。”呂洞賓頓了頓,忽然問張肅:“老三啊,你跟了我幾年了?”


    這感覺像是黑社會老大在和手下的小弟聯絡感情?


    張肅被問的一愣:“有五年了,怎麽了師父?這麽幾年您就記不清了?莫不是犯了老年癡呆?”


    噗嗤~


    旁邊謝流雲沒憋住,直接笑了出來。


    再看李忘生,抿緊嘴唇,身子抖動,忍的也很辛苦。


    這兩人對師父呂洞賓奉若神明,從來都是恭恭敬敬,哪像張肅這麽隨便。


    他畢竟是後世穿越過來,雖然對師父也很尊敬,但時不時總是插科打諢,還開開師父的玩笑。


    呂洞賓也不生氣,他笑眯眯接著問:“這樣啊,你內功練的怎樣了?”


    張肅想了想回答:“尚可。”


    他的《紫霞功》已到了罡氣自生的境地,而《坐忘經》則到了住無所有,不著一物的“收心”境。


    呂洞賓又問:“劍法練的怎樣了?”


    張肅答:“徒兒劍法未有所長,隻於太虛劍意尚有所悟。”


    因為鑽研輕功的緣故,張肅在純陽劍法上花的時間確實不是最多的,但要是以為他的劍法不強,那就大錯特錯。


    他說“於太虛劍意尚有所悟”也並非謙虛。


    張肅修煉《坐忘經》時,每日都在崖邊觀看山外雲卷雲舒。因這個緣故,有一天練劍時他忽然發現,山嵐之至柔、華山千刃之至剛這兩種與眾不同的意境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融入了自己的劍法中。


    “太虛劍意”中的太虛即是大虛,道大而虛靜,太虛即道!


    而道生一,一生二,這二便是陰陽,他劍意中的至剛與至柔更進一步其實就是至陽與至陰。


    一代宗師張三豐的太極拳拳意也止於此,當然張肅現在是遠比不上張三豐的,但他在這個年紀悟出此意,就這一點卻比張三豐要強了。


    這也和張肅習劍法時心無掛礙、並無強求的心態有關,正和了道家順其自然,無為衝虛的道理。


    其實張肅武藝進境如何,呂洞賓都看在眼裏。


    他見這個徒弟回答時並不妄言誇大自己成果,也不刻意謙虛妄自菲薄,可得一個“真”字,心中更是滿意。


    於是點頭道:“嗯,也差不多了。這次流雲下山,你也一起去吧。”


    “我也去?”張肅倒不是不想下山,而是他最近劍法剛練的有些眉目,這段時間正準備把花在輕功上的精力轉到劍法上來,不想這麽快就走。


    “怎麽?你不是覺得讓你大師兄去是看不起人嘛,那你就一起去吧。一個是看不起人,兩個人便是看得起了。”呂洞賓故意揶揄道。


    張肅哭笑不得,這事能這麽算嘛,不過師父都這麽說了,他也不再推辭:“好吧,我便和師兄下山去見見世麵。”


    說罷他轉身向謝流雲行禮:“師兄,此次下山還要您多照看了。”


    正好《坐忘經》下一章“簡事”的修行需入世,此去紅塵,修心鍛性,也算正當其時。


    “嗯,師弟回去收拾停當,我們明日就下山。”謝流雲又囑咐李忘生:“師弟在山上看家,照顧好師父、師弟、師侄。”


    李忘生點頭:“我曉得。大師兄和三師弟且放心去,山上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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