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便是戚卓雲的生辰。皇帝壽宴,除了各級州府以外,中廷進貢了不少奇珍異獸,其中就包括一匹神駒。


    傳說那神駒雙目如虎,四蹄矯健有力,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跑起來像一道金光劃過。


    戚卓雲對別的壽禮不感興趣,獨獨鍾愛這隻小馬駒,隻是近臣勸阻,此馬雖好,性情不定,不可貿然接近皇上聖體,故他至今不得騎。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戚卓雲特命侍衛首領趙明淵前去馴服那小馬。


    縱然是被說得天花亂墜的神獸,在趙明淵那雙冷靜尖銳的眼中,也不過隻是一個畜生。然而陳玦卻對它很感興趣,她從未見過金色的馬,因此央趙明淵領她一探分曉。


    趙明淵聽說陳玦要跟著,心中是有些不情願的。她什麽都要瞧一瞧的好奇心時常讓他覺得無奈。


    那金駒被與眾馬隔開,單獨關在一個馬欄中。才見到那頭神氣的馬,陳玦便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鬃毛。它生得實在漂亮,一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陳玦,她也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


    那通體金黃的毛發若非經過仔細打理,慣不會散發出那樣的光彩。


    那馬欄也與其他馬欄不同,地上鋪著的是細軟的銀沙,馬槽中是幹淨的水和吃食,陳玦不禁歎道,“聽說它常年飲用絕雁嶺峰頂的雪水,嬌生慣養,脾氣差得很。”


    笑了一聲,趙明淵不以為然,伸手拂掉了陳玦的手。與他肌膚相觸,陳玦於訝異中縮回了手,他似乎從不避諱與她的親密接觸。


    “那不過是市井傳說,”戚卓雲吟吟一笑,“事實上,絕雁嶺並不會下雪。”


    “你如何得知?”


    “我曾住在絕雁嶺。”趙明淵低下眼眸,似在回憶往事,“現在的小王爺,從前的秦淮。我曾是他的客人。”


    “那麽,”陳玦嬉笑,“說他是黃鼠狼的消息,可是真的?”


    不理會她的胡鬧,趙明淵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與他私交甚好?”陳玦眨著亮晶晶的眼,湊近了他。


    “算不上私交,”趙明淵的臉上毫無波瀾,他像一塊精致而冰冷的石像。


    與趙明淵的聊天過於無趣,陳玦將注意力又轉移到那匹小馬駒身上,雖傳聞這馬脾氣暴躁,但它卻難得的親近陳玦。它垂下馬頭,靠著陳玦的掌心溫順地輕輕蹭了起來,逗得陳玦咯咯笑。


    被她的笑聲從回憶中拉了回來,趙明淵不客氣地拍掉了她的手。


    陳玦委屈地嘟嘟嘴,收回了手。這明明就是一隻乖巧的小馬,哪裏值得趙明淵這般如臨大敵。


    似看透她心中所想,趙明淵微啟薄唇,耐心解釋道:“絕雁嶺的野獸可不是王府別苑的寵物。沒摸清它的習性之前,戚卓雲尚不敢輕舉妄動,你更要小心。”


    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陳玦問道:“你今日來此,莫不是為了馴服它?我也想開開眼,看看你是如何叫它言聽計從。”


    其實,它現在已是萬分馴良,陳玦心中狐疑,莫非要叫它發狂,趙明淵才滿意?


    他身上是一件淡青色官袍,手中未握馬鞭,穿得亦是平常靴子,怎麽看都不是要騎馬的人。


    趙明淵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瓶,將瓶塞擰開,磕出了一粒豆大的烏黑藥丸,接著,他掰開馬的嘴,將藥丸塞了進去。


    “這是什麽?”陳玦呆呆地望著。


    不等趙明淵回答,那金駒便一陣哀嚎,跪倒在地。


    陳玦有些驚慌,她急忙蹲下,想去探那馬的鼻息,不想剛還奄奄一息的獸突然躍起,對著她就是長長地嘶吼。


    “趙明淵,你給它吃了什麽?”陳玦被嚇住了,又問。


    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趙明淵將她向後拉了一拉,“你且看。”


    一陣嚎叫過後,那馬又恢複了平靜,它逐漸鎮定,抖了抖身上的毛,陳玦驚訝地看到,它的金毛已開始脫落了。


    “這不是馬,”趙明淵的笑容裏摻雜著一絲老辣,眸光中帶著精明,“是絕雁嶺的異獸,叫做重麵。秦淮喂它吃下生羽散,令它生出金毛,以做障眼法。此獸愚鈍,卻善變化,靠濫竽充數來苟且偷生。”


    趙明淵話中有話,是在說誰,陳玦明了。


    “小王爺將此物進獻聖上,玩笑恐怕開大了。”陳玦喃喃。


    “不是玩笑,”趙明淵悠然,“是明目張膽的嘲諷。”


    “你打算怎麽辦?你既有解藥,想必也有生羽散,再喂它吃下,便可瞞天過海。”


    息事寧人?趙明淵冷笑,“若我真有生羽散,我便要喂戚卓雲吃下,看看他長出的羽毛,會是什麽顏色。”


    此話太過孩子氣,不像是出自他口。陳玦望向他,卻撞見他嘴角的笑,不禁啞然,原來他也有童稚的一麵。


    那時陳玦沒有想到,一匹假馬能闖出什麽風波。她隻記得那個午後,一米陽光下,趙明淵和暖的笑。


    聽說了小金馬的真麵目,戚卓雲龍顏震怒,氣衝衝地在上陽宮反複踱步,無人敢上前勸阻。


    中廷用“重麵”魚目混珠的事深深地刺激了戚卓雲。那“重麵”披著光鮮的外皮,褪了毛,卻仿佛一條黝黑醜陋的長臉黑狗。為新帝賀壽,卻送上這樣可笑的壽禮,其深意不言而喻。


    豈止南廷不認這個君主,連小小的中廷也不將所謂皇帝放在眼裏。奇恥大辱!


    其他的宮人早已惶恐地散去,隻有利竹,還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戚卓雲身邊。


    突然兀地拔劍,戚卓雲的雙眸血紅:“下戰書,朕要血洗中廷。”


    利竹的神色不動,張了張嘴:“皇上。與中廷宣戰,便是與南廷宣戰。您方才分散了薛家軍,薛大將軍又新歿,此時,不合適。”


    他所說的戚卓雲當然懂,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目光一沉,他冷聲又道:“那便關閉通道,封鎖中廷。”


    若鎖住了北廷南向的門,南北便真的隔絕,亦打破了從前停戰時簽訂的契約。利竹有些猶豫,“皇上不再想想?”


    搖頭,戚卓雲從牙縫中擠出冷切切的笑:“既然秦淮不肯俯首稱臣,便休想再與北廷貿易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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