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玦不過嚇一嚇阿玥,全然沒有要她命的意思,婆子們將她拉出去後,直接往偏殿一塞,便揚長而去,阿玥趕緊在衣櫃裏找了件衣裳套上,心有餘悸地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挽月樓的燈火都熄了,這一場鬧劇也該結束了。陳玦飲了一口茶,眉頭緊鎖。


    “夫人可喝不得這濃茶,”碎玉抱怨道,“太晚了,夫人也該去睡了。”


    頭疼不已,陳玦一臉疲憊,“碎玉,你說我該拿阿玥怎麽辦?”


    碎玉愣了一下,奪過陳玦手中的茶杯,“自然是將她趕出府去,難不成還要養著她嗎?”


    見陳玦沉默不語,碎玉急了,“主子您可想清楚,她從前便有勾引皇上的先例,現在又對您的夫君下手,您可不得不防啊。”


    深深吸了一口氣,冬夜寒冷徹骨,陳玦想起那些流落街頭的日子,又想起了嬌滴滴的阿玥。


    “可是,”她禁不住歎了口氣,“若將她趕到外麵,恐怕她會香消玉殞。”


    不忍的神色在碎玉臉上一閃而過,但她硬了心道:“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說著,便要扶陳玦回房歇息。


    “不如……”陳玦的腳步停了一下,“送她回皇宮。”


    “這……”碎玉驚得舌頭打結,“這不是擺明了和月貴妃過不去嗎?”


    是的,月影一定會勃然大怒。


    “她已不是完璧之身,我一直有一個疑慮。”陳玦喃喃地。


    阿玥執意離開皇宮,又設計再入趙府為婢,其用心昭然若揭。必是意識到做戚卓雲的妃子難若登天,不如效仿陳玦,尋個貴人嫁了。


    陳玦又回憶起了初見時那個馬上的風流少年,一顰一笑,無不風華絕代。


    明明是那樣溫潤如玉的公子,如今為何變得陰鷙可怕?陳玦的心雖已蒙上了世故的塵土,卻終究太過稚嫩單純。


    “您有什麽疑慮?”碎玉小心翼翼地,“可是為了皇上?也許阿玥真的跟了皇上,也許沒有。”


    “他已做了皇帝,想納哪個女人不是輕而易舉。”陳玦諷刺而笑。


    “可皇上向來是吝惜給女子名分的,月貴妃從前不也是……”碎玉把到嘴邊的話咽下了。


    思緒萬千,陳玦理不清楚。


    “今日你也累了,先睡吧。明天我再想一想。”


    前日的事雖怪不得趙明淵,陳玦心裏卻揣著氣。明明是自己的如意郎君,為何竟然差點成了阿玥的下酒菜?


    碎玉原還問,是否與公子一同用膳,陳玦隻是搖頭不語,碎玉便識相地隻將一份早膳端到了尚春閣。


    陳玦飯還沒吃下,碎玉便看不清火候地問:“主子,芳蘭齋那位?”


    將銀筷一撂,陳玦無可奈何地瞪著碎玉:“你能否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哎,”碎玉很是委屈,明明昨日裝得像是個端莊夫人,怎麽今日便變得如此焦躁,“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昨兒明明是您自己說的,今日再議,今日再議。怎麽現在反而不願提了?”


    上下掃了一眼碎玉,陳玦斥聲:“你沒見我正用飯呢嗎?你自己飯吃了嗎,有力氣管她?”


    “好心當成驢肝肺。”碎玉不滿地嘟囔著就要出去。


    陳玦不安地喊住了她,頓了頓,努力維持的鎮定表情垮了下來,“我實在是不知該怎麽甩掉這個燙手山芋。送回宮貴妃不高興,趕出去呢又見不得她死了。”


    哎呦一聲,碎玉苦口婆心,“主子您就是太心軟了,就是昨晚把她扔出去又如何?”


    苦笑,陳玦歎息,“也許是我不想背上一條人命吧。”


    “奴婢有主意。”碎玉眨了眨眼,“咱們趙護衛怎麽也算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了,以趙家的名義,把她塞到別的府上做奴才,這樣咱們也清淨。”


    陳玦猶豫,“若是她本性難移,豈非要趙府丟臉?”


    “您還怕丟臉?”碎玉壓低了嗓音,恨恨地道:“要奴婢說,昨兒晚上是最丟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公子瘋魔了,病中還要勾搭婢女。”


    陳玦連忙伸手打住了她,這話確實難聽得緊。


    “我不插手,就按你說的辦。”陳玦又突然想起了什麽,“等等,就和她說,是你大發善心,此事我並不知曉。”


    碎玉急急忙忙地應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見。


    中午時候,一個婢女進屋稟告:“夫人,小王爺昨日狩獵,打下了一隻野鹿,已經給公子送過去了,公子喊您一同去呢。”


    “你怎知他是小王爺?”陳玦立刻警覺。


    婢女愣了一下,幹巴巴道:“小王爺……昨日入宮覲見,是許多重臣們簇擁著送回來的。京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陳玦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繡繃出門。婢女跟在她後頭,還一頭霧水。


    尚春閣內,恢複了一些體力的趙明淵外披一件皮裘,健壯挺拔的骨骼與其完美相稱。他的對麵,坐著翹著二郎腿的秦淮,正慢條斯理地吹著口哨。


    見到站在門口遲遲不入的陳玦,趙明淵朝她揚了揚下巴,“阿嬌,見過小王爺。”


    沒有行禮,陳玦愣愣地走到趙明淵身邊坐下,“秦淮,我夫君中了毒箭都未聲張,就是為了替你掩人耳目,你怎的……”


    秦淮瞥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反正已經暴露了,索性讓大家都知道,小皇帝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天真。”趙明淵的語氣淡淡的,因昨夜的折騰,眼裏爬了血絲,“想殺你的人隻會更多。我這兒廟小,保不住你。”


    秦淮盯著趙明淵莫測的神情,底氣不足地笑了,“你不會要將我趕出去吧?我還不是為了給你出氣!”


    “秦淮!”趙明淵喝了一聲,頓了頓,又平和道:“我不需要你為我出氣。我要你安然無恙地回去。”


    “你做了什麽?”秦淮聲音一顫。


    “給你的小師妹寫信。”撕下一塊鹿肉,趙明淵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


    “你知道她在哪裏,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秦淮突然變得激動,整個身子傾向趙明淵,奈何隔著桌子。


    輕笑,趙明淵又為陳玦掰下了一塊腿肉,“人家在閉關,你若去打擾,豈非壞事?”


    “她的行蹤為何獨獨告訴你?”秦淮的語氣變得怪異,清澈的眼睛毫不掩蓋嫉妒的情緒。


    “她說,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好叫她去收屍。”趙明淵慢悠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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