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鼓樂響,四方寂靜。趙明淵眉頭緊蹙,他身邊的位子空空。


    等成排的粉裙舞姬魚貫而入後,陳玦才姍姍坐到他身邊,身上裹著一股不屬於她的濃豔脂粉香氣。


    趙明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去了哪兒?”


    “去看月貴妃。”陳玦低聲。


    “你想見她,一會兒自有得看。”


    陳玦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用手扶了扶有些傾斜的鬢發,悄聲打量著已經入座的一個個麵孔,“皇後娘娘呢?”


    “沒來。”趙明淵抿了一口酒,濃烈熱辣的液體突然闖入喉嚨,嗆得他咳嗽。


    “你不擅飲酒。”陳玦用餘光瞥他,語氣並非詢問,而是肯定。她想起那時喝醉了的趙明淵,雙眼朦朧,神誌尚還清醒,行為卻莽撞。她有點喜歡微醺的他,褪去了清醒與克製,平日裏深深隱藏的情緒終於得見天日……


    “在想什麽?”用絲巾優雅地拭了拭唇角,趙明淵深邃的眼神將陳玦眉眼間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


    “在想薑靈的話。”陳玦的目光躲閃。


    趙明淵對她的說法倒也買賬,“哦”了一聲,將才斟的酒又倒回壺中,“她和秦淮一會兒就到。”


    “秦淮也要來?”陳玦著實吃了一驚,睜大了眼,“皇上可請了他?”


    趙明淵嗤笑一聲:“請他?如此喜事,怎會指望他同慶同樂?”


    陳玦低下了眼,“卻指望你能同慶同樂。”


    趙明淵握著玉杯的手指一緊,看陳玦的眼神微頓,“你今日好生討厭。不知是否是與月影說過話的緣故。”


    太監唱禮的聲音綿長:“皇上駕到——”


    戚卓雲滿麵春風地走來,似乎又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兒郎。


    眾人皆跪,山呼萬歲。陳玦盯著趙明淵的膝蓋,心中暗忖他是否跪得不情不願。


    戚卓雲擺手,“都起來,不必拘禮。”


    大家才緩緩站起坐下,又是一聲報:“月貴妃到。”


    眾人又起,請貴妃安。


    唯陳玦與趙明淵坐得瓷實。


    月影邁著金蓮小步,鞋尖鑲著羊脂玉,款款走來,步步生香,她傲慢而不無驕矜地喚眾人起身,鳳眸卻慵懶而淩厲地落在了陳玦二人身上。


    “趙護衛,你與夫人,為何不跪?”月影坐下,細致白嫩的手輕輕放在了身邊戚卓雲手上。


    戚卓雲反手握住她的指尖,也很有興致地看戲似的打量著趙明淵:“是啊,趙明淵,君臣之禮不可廢啊。說起來,你就算我的家奴,月貴妃也算你的主子。”


    趙明淵微笑,頷首,“皇上恕罪,貴妃恕罪。小人染了腿疾,除了九五之尊不可不跪,其他的禮,臣便擅自主張,一一舍去了。”言罷,趙明淵又衝太後揚了揚下巴,“太後娘娘也勿怪。”


    此時,不等戚卓雲發難,一個大臣率先疑惑道:“趙護衛一向身子骨硬朗,從未聽說過有什麽腿疾,不知可是搪塞之語?”接著又哈哈大笑,以示隻是玩笑之語,不值得認真。


    此言一出,眾人麵麵相覷。捫心而論,無論在座的是否是皇帝一黨,都不願意跪月影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貴妃,趙明淵若為此信口開河,倒也情有可原。


    “大人有所不知,”令人驚訝的是,今日的趙明淵一改往日的愛答不理,竟願意耐心相告,“那日我在自己的園中行走,忽地被一支暗箭射中,中了毒,傷了腿。醫生特意叮囑,必要好好將養,不然恐再站不起來了,還怎麽為皇上護駕?”


    那大臣受寵若驚,連忙殷切回話:“此事蹊蹺呀!您自己家中,怎會有暗箭埋伏呢?趙護衛可千萬小心府中之人,必有內鬼!”


    “是了,”趙明淵點點頭,“說來奇怪,趙府是皇上賞給我的,府中人都曾是皇上的家奴,想是這座府邸空閑太久,惡人混了進來。”


    趙明淵話中暗指何人無需多言,方才把此事當成趣談,伸著頭聽得津津有味的臣子們,都縮回了腦袋,一聲不響地吃飯。


    趙明淵笑著舉起空蕩蕩的酒杯,隔空朝著麵色鐵青的戚卓雲點了點。


    忽然,趙明淵碰了碰陳玦的手臂,示意她往門口看去。


    陳玦的目光穿過舞姬們如花朵一般綻開的粉紅裙擺,瞥見了玄紫色的一角。順著那抹玄紫色向上看,是秦淮古銅色的胸口,修長的脖頸,和他堅毅的麵容。


    秦淮的身邊,站著一身月色男子長袍、頭發高高束起的薑靈。這身裝束,雖性別不對,但很能襯她的英氣。


    顯然是沒料到這二人的前來,原本無精打采地倚在榻上的戚卓雲忽地坐直身子,一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才剛變得鴉雀無聲的賓客們,又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雙眼無不落在這對麵容平靜的璧人身上。


    “各位何必驚慌?”戚卓雲笑笑,伸手用力地一指秦淮的臉,“你們有的人認識他,有的人不識。朕來告訴你們,這是中廷的秦淮,和你們一樣,也是朕的臣子。”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驚叫了一聲:“小王爺!”


    霎時間,戚卓雲的臉色僵硬下來。小王爺……他算是誰封的王爺?眾目睽睽之下,竟有人敢叫他的狂名。


    秦淮順著那聲音的來源,扭過頭,看了那人一眼,又衝戚卓雲笑笑:“臣,確是中廷小王爺。”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臣很是看不慣秦淮那副輕佻的樣子,忍不住口中斥道:“區區山丘,也妄想稱王?自不量力。”


    秦淮不急不惱,那副莽撞易怒的性子仿佛已經蕩然無存,他不聲不響地拉了張椅子就要坐,戚卓雲給立在身旁的利竹遞了個眼色,利竹立刻幾步走到秦淮身邊,依然是恭敬的神態,微微欠身,“秦大人,這兒不是您的位置。”


    似乎料到了什麽,薑靈冷笑一聲,看了看利竹,又遙遙地望了望坐在高處表情模糊的戚卓雲。


    “那麽,哪裏才是我的位置呢?”秦淮輕咬後牙,明知故問。


    “秦大人。皇上沒請您來,這兒沒您的位置。”利竹和善地笑。


    薑靈掏出戚氏玉牌來,清脆一聲,重重地擱在桌麵上。接著,不等利竹張口,便拉著秦淮坐了下來。


    “這……”利竹苦笑。


    “薑靈!”戚卓雲大吼,“朕收了你的玉牌!”


    這一幕滑稽可笑,陳玦搖搖頭,忍俊不禁,“戚氏玉牌,薛氏木牌,這天下真的有好多通行令。不知究竟是哪塊牌,能流傳千古,使其主人一生暢通無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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