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倫山像木頭一樣立在張雨桐的床尾,看著鼓鼓的被窩發怔。


    為了不被幹擾,他把手機也給關了。


    怔了一時,他又打量起房間裏的布置。


    牆上貼著溫暖的粉色係牆紙,和外麵的冷灰色看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世界。


    床頭上方掛著一張照片,照片中,張雨桐懷裏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兩個人都笑得十分開心。


    不用說,這一定是張雨桐的女兒了。


    房裏有一整排嵌入式的衣櫃,衣櫃門是象牙白色,中間有鏤空的蝴蝶花紋。


    陽台一麵牆角落裏擺著一張歐式梳妝桌,梳妝桌上堆著琳琅滿目的化妝品。


    房頂上的水晶吊燈此時沒有打開,但是從水晶質感和體積可以看出,這是一款價值不菲的吊燈。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也是很簡約的臥室。


    綜合整體來看,這個家,張雨桐應該隻是回來睡個覺,平時並不經常在家。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站著,僵持了好久。


    最後還是張雨桐先開了腔:“你回去吧。我沒事。”


    這聲音,明顯帶著哽咽,她越是這樣,倫山心理就越過不去。


    “不,我在這裏陪你吧。”倫山強做鎮定,盡管他的心裏像被什麽東西在裏麵蕩來蕩去一樣難受,恨不得立刻飛去外太空消失的無影無蹤,誰都找不到他。


    張雨桐緩緩的爬坐了起來,她把兩隻手臂撐在膝蓋上,眼睛仍然沒有抬起來。


    “今天是大年夜,你怎能在這裏陪我呢?你快回去吧,要不然家裏人會著急的。”


    倫山也想回啊!可眼下這狀況…


    他思慮再三,把心一橫說:“確定是懷孕了嗎?有沒有可能,是失誤?”


    張雨桐亂蓬蓬的腦袋抬了起來,眼睛紅紅的看著倫山,帶著幾分哀怨說:“絕無可能。”


    她突然又笑了笑,隻是這個笑容看起來怪怪的,比哭還要難看。


    “我已經想好了,孩子我會生下來。”


    她的這句話,就像一枚炸彈,突然就在倫山的腦子裏炸開了!


    什麽?


    生下來?


    他無比驚愕的瞪大了他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張雨桐,他在張雨桐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堅定,無比的堅定!


    張雨桐又衝他笑了笑。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負責的,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她下了床,打開旁邊的衣櫃,從裏麵拿出一件睡袍罩在了她身上穿著的睡衣外麵,慢慢地踱到陽台上。


    今天的天氣是晴朗的,上午的太陽帶著和煦的溫度,懶洋洋地射進玻璃窗,照在綠植和張雨桐黯淡的臉上。


    她推開了一扇無框窗戶,把頭探了一半出去,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其實我應該感謝你,我應該覺得高興。”吹進來的冷風讓她打了個哆嗦,她抱緊了雙臂。“我離婚之後,孩子的撫養權歸了前夫。我為了生活不得已四處奔波,沒有辦法經常和孩子見麵。”


    “一直都特別自責,特別後悔。也特別空虛。”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再沒有什麽,能比孩子帶給她的滿足感更強烈。一個失去孩子撫養權的女強人,即便在外麵事業做得再好,也抵不上一個擁有孩子撫養權的普通工人的幸福感。”


    “我曾經有幾次,都差一點投向了死神的懷抱。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覺得沒有孩子在身邊,心裏太空虛了,感覺活著沒有什麽意義。”


    她突然轉身,讓自己麵對褚倫山。


    “在人前,我所有的光鮮,隻是在維持我可憐的,那麽一點點的臉麵。”


    “我比誰都可憐,比誰都慘。”


    “倫山你知道嗎?”她這樣稱呼他了,“其實我最缺的,就是一份真正的感情。而這種純粹的感情,隻有血脈才能給予我。那樣我會覺得踏實,有奔頭,有意義…”


    她眼裏泛著星星一樣的淚花,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


    褚倫山不敢直視她的眼神,因為他從中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仿佛能戳破人心的尖銳。


    這令他產生無法解釋的恐懼感。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應該說些什麽,這個女人仿佛從頭到尾,都沒有打算要和他商量的意思。


    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而且是絕對不會給他人機會左右的確定。


    他把手插進褲子口袋,在裏麵緊緊攥出汗來,艱難的吐出一句:“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我不敢對你提任何要求,因為我沒有權利。”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因為無論是什麽樣的結果,都會有人受到傷害…尤其是孩子…”


    這番話聽起來一定很絕情吧!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難道要讓他支持張雨桐的想法嗎?


    那簡直不可能!


    他不可能允許自己有一個私生子,也不能讓書墨失去媽媽的照顧。


    他好恨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那麽不負責任!


    害人害己了吧!!!


    張雨桐似笑非笑地盯著褚倫山,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褚倫山歎了一口氣,緩緩的轉身,朝著門口邁去。


    他無比艱難的做出離開的決定,心頭卻像被刀子割裂了一樣的疼痛。


    張雨桐那副哀怨的樣子,就是那把刀子。


    可是他總不可能在這裏陪著她的,今天畢竟是除夕夜,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


    他沒有理由缺席。


    張雨桐和家就像是天秤的兩端,孰輕孰重,根本不用實驗。


    他突然堅定的打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沉悶的關門聲落定之後,張雨桐無助哭泣的聲音,從那扇封閉的門中隱隱傳來。


    褚倫山長長吐出一口氣,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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