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青大約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她趕到醫院,瞧見的是麵色慘白的夏瑾。


    他盤腿坐在窗口,望著外頭的樹,聽見陳冬青的聲音才轉頭,臉上浮現一個虛弱無比的笑容。


    他道:“大小姐,我可能要食言了。”


    陳冬青忍著眼淚,坐到他身旁:“你,怎麽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


    夏瑾順勢抱著她,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笑道:“沒辦法啊,我以為我是超人呢。”


    聞言,陳冬青沒忍住,抽噎道:“你明知道......”


    “冬青。”夏瑾笑,“你男朋友,可是徒手劈核彈的超人。”


    “你有病啊!”陳冬青終是沒忍住,滾下一連串的眼淚,“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你知不知道!”


    華夏發現了一種新的元素,可以用來取代核能,散發出更龐大的能量。


    夏瑾帶領團隊,要測算出這種元素構成單質發生反應的臨界值。


    然而機器發生了故障,測算過程中,數據忽然變大,竟然超過臨界值,即將爆炸。


    夏瑾不顧眾人阻攔,強行關閉機器,並且切斷了兩種物質的鏈式反應。


    他本人,也因為承受了大量輻射當場昏了過去。


    其他研究人員將他送進醫院,接著陳冬青便得到了消息,趕來了。


    “我知道啊。”夏瑾笑,抱著陳冬青更緊了些,“冬青,我快要死了。”


    陳冬青的眼淚決堤了。


    她很想痛揍夏瑾一頓,但她不敢。


    現在的夏瑾,脆弱的就像是個瓷娃娃,隨時會破碎。


    “別哭。”夏瑾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淚,“你一哭,我五髒六腑就又疼了。你知道的,這次是真的疼。”


    陳冬青抿唇,仍舊是哭。


    夏瑾隻得安慰她:“你知道的,就算我不這樣做,在場的人也一個都跑不掉。我沒有選擇,我隻能這樣做。”


    在故障的那一瞬,就已經預示了他的死亡。


    甚至現在,他還能死得更慢一些。


    陳冬青當然也明白他說的是對的。她隻是不能接受,這一切都來的這樣突然。


    他們原本定下的軌跡,一夕之間,全成了泡影。


    “夏瑾。”陳冬青慢慢道,“我帶你離開這裏,你想去哪裏都可以。”


    他們好像還沒有正兒八經的遠行過。


    從前夏瑾在她耳邊時常念叨,她總說沒時間。現在,她想她錯了,她可以用最後的時間,來彌補這一切。


    “去愛琴海吧。”夏瑾抱著她,“我想去那裏很久了。”


    “好。”


    夏瑾最後的半個月,便是和陳冬青一起,在愛琴海度過。


    夕陽西下,蔚藍色的大海像是浸透在紅酒之中,雪白的房子鱗次櫛比,彩色熱氣球懸在半空,像極了童話世界。


    夏瑾穿著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大衣,戴著厚重的白色口罩,靠在陳冬青肩頭,微弱著呼吸。


    他們坐在掛著藍色似孔雀羽的許願掛件的樹下,望著遠方的大海。


    夏瑾的五官已經衰竭的很厲害。他熬不過今天了。


    盡力握住陳冬青的手,夏瑾道:“我的書房裏有很多東西,等我們回去後,你替我收拾好吧。”


    “嗯。”


    “冬青,我很高興認識你。”


    “嗯。”


    他的聲音,隨著太陽的落下,愈發細弱。


    最後,他很小聲的道:“其實我不想死。真的,不想......”


    “陳冬青,我愛你......”


    陳冬青掌心,夏瑾的手一點點涼了下去。


    一滴眼淚,劃過了她的手腕。


    陳冬青低頭,輕聲道:“我也愛你。睡吧,夏瑾。”


    我的,夏瑾。


    她坐在許願樹下,坐到了半夜。


    然後抱著夏瑾,回了國。


    收拾他房間的時候,陳冬青才明白為什麽夏瑾執意要去愛琴海。


    他本打算下半年二人休假的時候,在愛琴海的許願樹下,向陳冬青求婚。


    據說在那裏告白的情侶,能夠幸福一生。


    可最後的結局,卻是他在那裏,死在了她懷中。


    陳冬青再也不相信童話。


    她在房間裏關了自己整整一天,才腫著眼睛出了門,參加夏瑾的喪禮。


    她看見了夏瑾的爸爸。一個痛失自己兒子,老了十幾歲的父親。


    他趴在夏瑾的棺材邊,低聲說著什麽,用袖子擦眼淚,筆挺的西裝揉得很皺很皺。


    可是沒有人笑他,每個人都很難過。


    陳冬青也很難過。


    她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抬起頭來,看著周圍貼滿了的夏瑾的海報,感覺到了係統濃濃的惡意。


    它這是在將自己內心深處,血淋淋的地方,挖出來給自己看。


    她不是喜歡改變天選者?那就看看,她將要以什麽樣的手段,對付這個世界的天選者。


    101被陳冬青的情緒影響,哭得一塌糊塗。


    陳冬青卻先從情緒裏走出來,站起了身。


    她的衣服皺了,袖子也濕了好大一塊,大約有些狼狽。


    還沒等她接收這個世界的記憶,就聽得背後有人道:


    “我的大小姐,你怎麽蹲到這裏?叫我好找。”


    有人搭住她的肩膀,叫她轉過身來,麵向自己。


    陳冬青的背脊有些僵硬,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也順著背後那人的手轉過身去。


    她渾身都僵直了。


    寒意,緊張,欣喜,各種情緒一時衝擊了她的心頭。


    哪怕對方戴著口罩,隻露出一對眼睛,陳冬青也能一眼認出來。


    這張無比熟悉的臉,這個無比熟悉的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麵前。


    與記憶中沒有什麽兩樣,身高,體型,臉,聲音,全都一模一樣。


    他就是夏瑾,一個健康的,完整的,沒有任何破綻的人。


    陳冬青腦中一片空白,竟開口問道:“怎麽會是你?”


    這怎麽可能?


    不,這不會是他。


    這絕對不能是他。


    她的夏瑾已經死了。再怎麽樣,再如何相像,麵前的這個人,都不可能是他了。


    而麵前人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讓陳冬青一下子跌入了冰窖之中。她愈發深刻的感覺到,這個世界對她無比惡毒的攻擊。


    “你怎麽了?”麵前的人抬手覆上她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溫度。


    “沒有發燒啊?怎麽就走了一會兒,連自己哥哥都認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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