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於陳冬青腦中一一掠過,大部分都已經沒有了意義,隻有一些尤其深刻的畫麵,才擁有色彩。


    陳冬青未曾清明。


    她發現,自己算來算去,也不過孑然一身。


    這樣長久的路,走著走著,居然也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就連分不清好壞的101,也在路途中不見了蹤跡。


    想來,也是再也不得見了。


    下頭的場景,已經到了她坐在父母門口,撕心裂肺痛哭的時刻。


    此刻的陳冬青,卻已擠不出半點淚滴。


    她忽然覺得很沒有意思。


    孤零零的活著,又有什麽盼頭?


    周身的冰霜凝結,下界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寒冷死亡,而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自己。


    是自己,叫他們家庭破碎,妻離子散。


    陳冬青逐漸開始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幻境。


    或許原本事情就是這樣的,就是她,造成了這一切,造成了這一係列的悲劇。


    悠悠站起身,陳冬青低頭,聽著下頭微弱的哭聲,做出了一個無比大膽的決定。


    她一掌,拍在了自己的天靈蓋上。


    這一掌非比尋常。


    雖沒有通過天劫,但她的實力已經到達了神境,哪怕是她自己,也吃不消這一掌的功力。


    幾乎是立刻,金色的元靈開始潰散,她周身屬於天命子的白光,也慢慢弱了下去。


    這變故,看的神仙心頭一喜。


    他斷然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這樣簡單。


    可見,這個新人雖然實力強橫,但心智,實在不怎麽樣。就這樣小小的法器刺激一下,她就生起了死心,想來就算是成了神仙,也是走不遠的。


    南明離火劍在陳冬青的身邊嗡嗡地響著,顯示著自己的不安,反倒是打算赴死的陳冬青,心中一片寧靜。


    她不畏懼死亡,她隻是覺得,她還需得再見一個人。


    陳冬青看著自己元神飛散,微微蹙眉。難不成,她的判斷竟是錯誤的?


    少頃,天空一白,一團巨物朝這邊砸來,落在陳冬青身邊。


    神仙躲在雲下,心下一驚:難不成這便是天外隕石?


    果然天命子的命格頗硬,這般赴死,竟然還能活命。


    他正想著,身後驀然一涼,竟看見自己的腦袋飛了出去。


    他完全沒有弄懂究竟是什麽情況,就已經永遠的合上了眼睛。


    一團巨大的石頭,砸在陳冬青腳下,叫她原本渙散的精神一淩,抬起頭來。


    這東西看似是石頭,其實是火灼燒後的灰燼,砸在地麵後一層層剝落,露出裏頭的空殼。


    而這石頭一開,裏麵的人便走了出來。


    伊塵。


    或者應該叫它101。


    它雙眸泛起的藍光,照亮了陳冬青,周身白光大亮,亮得刺眼。


    陳冬青忽然明白,為什麽她在小世界中,第一眼看見伊塵的時候,並沒有光亮。


    那是因為那個世界也沒有太陽,所有的光,都是從伊塵的身上散出去的。


    它身處光明之中,自然旁人也就覺察不到它的光芒。


    “木頭......”


    101的表情有些呆滯。它大概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慘烈,或許想到了,親眼見到卻覺得接受不了。


    陳冬青抬手,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羽化,瞧不見了。


    渾身撕裂的痛處,叫她發不出半點聲音,隻是她清明的眼中,顯示著她早有所料。


    她早就清楚,她全都明白。


    101的偽裝,在她的麵前不過是一層白紙,一直都沒有捅破罷了。


    它伸手,手從陳冬青的臉上穿了出去。


    本來渡劫的就隻有陳冬青的靈魂,她的肉身,還留在小世界的上坡上。


    陳冬青並未挪眼,隻是定定看著101,沒有說話。


    101卻笑了。


    它問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不來呢?如果我不來呢!”


    陳冬青閉目,並未應答。


    她的半張臉,也開始潰散了,甚至一隻眼睛,已經化作薄金,散成縷縷青煙。


    101知道她的回答。她篤定的事情,不會有錯,也不容許有錯。


    “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自以為是。”101忽然道。


    它眼神一厲,忽然抬手畫出一個陣法,緊接著,它的一隻眼睛就從眼眶裏分離,包裹在陣法之中。


    冰藍色的眸子脫離身體後,叫101一顫,退後一步,接著臉上便流下一道血來。


    伊塵的法力源泉,就在它的眼睛之中。


    挖出一隻眼睛,叫它的身形都淡化了幾分。


    101取出了係統裏,上個世界拿到的凜冬草含在了口中。


    如果沒有這玩意,它這等殺雞取卵的做法,當即就能讓它灰飛煙滅。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陣法帶動眼珠落在陳冬青眼內,叫她的身體凝實了幾分,身上的白光也瞬間大作,竟有隱隱壓過101一頭的趨勢。


    她得到了101的法力之源,有了新的術法支撐,原本擴散的元靈已經止住,而飛散的元靈也有回歸的趨勢。


    陳冬青的性命,保住了。


    神仙已亡,幻境坍塌,陳冬青和101落在了原本的山坡之上,形容都很狼狽。


    不知101用了什麽法子破開空間,它的頭發燒掉了大半,露出蒼白的頭皮,臉上的血痕也沒有擦掉,襯得原本因剜眼而慘白的臉色愈發慘白。


    比起它,陳冬青的淒慘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是差點神魂俱滅的人,盡管肉體還沒有來得及表現,但她仍舊形容虛弱,並且很快昏了過去。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她人已經躺在了係統裏。


    這也就意味著,她在小世界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不過,她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也沒有聽見自己進入下一個世界的任務提示。


    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咖啡香味,陳冬青循著氣味出來,瞧見101坐在餐桌上,麵前擺著兩杯咖啡。


    它的眼睛已經大好了,不過一隻是藍色的,而另一隻卻是微微發白的黃色。


    說到底,另一隻眼睛終究是不能用了。


    不過它並不在意這些,本來它就不用眼睛看東西,就算沒了,也不打緊。


    陳冬青坐在了它對麵。


    “早啊,木頭。”


    101神色如常,可係統裏並沒有早晚。


    陳冬青微笑著對它點了點頭。


    現在的她,不知道該和101說些什麽。


    其實她早就懷疑伊塵的身份,不過一開始不好明說,也不能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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