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她又出現了,時隔十五年。


    就像我七歲時曾見過的模樣。


    沒有臉,沒有身段,同樣也沒有回答。


    我覺得她有無窮的美麗吸引著我想要看清楚她。


    可是她又再一次融化在我的夢裏。


    化作一團模糊的影子。


    她是誰?


    早間六點,朝光把天空東角一點點切割開來,無數腐臭糜爛的人被重新塗上鮮豔的顏色後死屍般地擠進地鐵車廂穿梭在距離地麵數十米的黑暗中,等待地鐵屏蔽門再次緩緩開啟喚醒他們上一秒才裝飾好的奇形怪狀的夢想蜂擁而出。一個個夢想的種子被埋葬在每一座高樓大廈的根部,他們默默祈禱後就藏起各自的尾巴準備重新迎接地麵上的光明。


    地麵上每個路過學校的人都會向裏麵穿著廉價校服幾乎分不清樣貌的學生拋出焦渴的眼神,露出身後的尾巴等待著一朵朵嬌豔如水的百合花懷揣著他們五顏六色的夢想踏入學校大門外那攤看不見的沼澤裏。


    遠方混雜了人類無數智慧結晶的建築物貪婪地吸食著炙熱的光線,無數雙眼睛緊貼高大透亮的玻璃窗從萬丈高樓投擲出造物主的驕傲。五環外,昏暗的巷子盡頭裏彌漫著黎明過後的無邊寂寥。四環外,明亮的胡同轉角處的地上遍布著當月最新的四環區售房傳單。三環內,中信大廈最頂層吐出的層層烏煙瘴氣伴隨著昨夜地麵未滲透幹淨的欲望緊緊包裹著這座城市的心髒,像光彩熠熠的鎧甲,堅不可摧。


    每個人都在為這顆巨大冰冷的心髒源源不斷地輸送著滾燙的血液,聽它澈骨般的心跳一次又一次緩慢地震動,仿佛每個人都成為了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與它交融在這般生死與共的命運裏,直到被它吞噬。


    誰又是它的下一個祭祀品,沒有任何人知道,但它的名字卻如同刺青一樣深深烙印在親眼目睹過它扭曲麵孔的每一個人的骨髓裏。


    它的名字,叫北京。


    當太陽的上部邊緣與天安門廣場所見地平線相平時,初升的陽光隨著莊嚴升起的五星紅旗衝破北京上空厚重的陰霾,每個路過天安門廣場的異鄉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抬頭仰望那麵如同家一樣溫暖的國旗,祈盼著有一天能夠衣錦還鄉,不枉少年夢。


    又一年畢業季來了。


    北京時間八點,天安門廣場不遠處的西二環一所大學女生寢室裏,姝瑤最後一次在鏡子前精準計算完睫毛下彎的弧度後,小心翼翼地用指間夾住桌上最後一片雙眼皮貼慢慢地朝右眼瞼挪動。


    覆滿燈光的手在半空中顫抖得像在動手術,細密的汗珠從上往下吞食著臉頰的粉底快速滾落進白色衣領,短促的喘息聲撥弄著如海嘯般失控的心跳漸漸震耳。


    當鏡中的雙眼皮貼與眼瞼處一點一點重合快要大功告成時,陽台突然傳來猛烈的開門聲,姝瑤手一抖,歪了。


    室友從廁所一臉暢快地大步走出來,經過姝瑤身邊時拍了拍她,笑嘻嘻地說:“呀,姝瑤你今天可真漂亮。”


    見姝瑤沒反應,室友伸手從她桌上那堆目不暇接的化妝品中精準地拿起一支cl蘿卜丁口紅,然後轉身輕鬆地說:“姝瑤,借我一下,待會拍畢業照怎麽說我也得塗個口紅吧,免得以後別人說我大學四年咋一點變化沒有。”


    聽著身後腳步聲慢慢回到它自己的地盤,姝瑤才慢慢鬆開緊皺的眉心麵向鏡子,鏡中是她早晨5點就起來精心修飾了兩個小時,足以迷惑對樓男寢一樓宿管大叔的精致嬌美妝容,還有塗滿了淡粉色眼影的右眼皮上,一片晃動的雙眼皮貼。


    一分鍾後,那個室友突然站起轉過身,用一種似乎剛被強暴過的委屈語氣說:“姝瑤!你這是什麽色號的口紅啊,這粉色好顯黑,不會是在學校對麵那家新開的雜貨鋪買的吧?”


    姝瑤把眼瞼上半吊著的雙眼皮貼用力撕扯下來扔進腳邊的垃圾桶,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她擠出最禮貌的笑容,聲情並茂地說:“親愛的,如果我有那錢,我一定會在北京最大的雜貨鋪買一盞3200k色溫的節能化妝燈當畢業禮物送你,而不是讓你在手機閃光燈下亮瞎雙眼的同時還浪費了我剛繳的電費。”


    那句話如同冰凍過的炸彈直插入冷嗖嗖的晨氣裏,瞬間炸出一片冰天雪地。她把頭一甩,留下室友孤獨地站在漫天暴雪中。


    看著黑色垃圾袋裏裝滿的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雙眼皮貼,姝瑤心理僅剩的最後一絲理智也被濃濃怒火燒光殆盡。


    她生氣地站了起來,腿上擺放的當季最新化妝品摔落一地,發出歡快的節奏聲,聽起來像一陣赤裸裸的嘲笑。


    比起那支在地板滾了幾圈後徑直溜進櫃子角深處的ysl限量口紅,更讓她崩潰的是剛想俯身去撿時又不小心撞上了生硬的櫃子棱角。一時間直逼心尖快要麻木的痛感把她所有怒氣擊潰,隻剩額頭角通紅一片。


    姝瑤頓了一下,抬起濕潤的眼睛朝對麵床鋪上正在熟睡中的女生哽咽地大叫:“魚!”


    北京時間九點,當我睜開第一隻眼睛時感到模糊又清醒,劇烈的抽痛感填滿整個大腦,身體不由地下墜,隱約看到天花板在頭頂瘋狂搖晃。


    直到耳邊嘈雜的鬧鈴聲把我從夢境中完全拉回來我才漸漸睜開第二隻眼睛,天花板慢慢恢複了平靜,金色的陽光在我腳邊緩緩流淌。


    我完全記不得昨天發生了什麽,我連現在是在天堂或地獄還是人間都不清楚。我試圖給自己一巴掌來檢驗是否還活著,可當掌心快要落到臉頰上的那一刻,我停手了,因為那種發自心底湧出並直衝上腦的慫勁是一個活人才有的天賦。


    我順著聲音摸到了床邊的手機,點開屏幕就彈出十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八點半發來的簡訊——“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在哪?”。我反複在心裏默讀這條簡訊,似乎想到了什麽卻又一閃而逝,好像一座被淹沒在腦海裏隻露出一寸影子的朦朧島嶼,看不清抓不著。


    正當我盯著手機發呆毫無思緒時,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中間來電人顯示:青妤婷。


    這個名字像一隻迅速從海底托著島嶼浮起的巨大鯨鯊出現在我眼前,那個詞激蕩在我心裏。我接起電話:“等我,我現在就過來。”


    盛夏乘著時間的洪流如約而至。


    七月的喜悅交織著離別的傷感在學校中央廣場隨風四處蔓延,樹影蕩漾在每個人的腳邊,陽光滲入枝葉縫隙照耀在一件件歪歪扭扭的學士服上像金燦燦的勝利勳章,白色氣球在隨風飄揚紛飛的彩帶間帶著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別慢慢騰空。畢業生班級輪流走上花團錦簇的台階,在巨大的人像雕塑前露出千姿百態,伴隨“哢嚓”一聲為生命中最刻骨銘心的四年青蔥歲月扣上一把沒有鑰匙的鎖。一切,都是夏天該有的樣子。


    姝瑤咬著手中星巴克的綠色吸管,拉了拉可可胳膊說:“魚,口紅粉餅再給我一下,我覺得我的妝花了。”


    可可從遠處一群穿著小黑裙歡呼躍雀的女生中回過神,扭過頭看看姝瑤,說:“把臉給我。”


    這是姝瑤從小到大聽到最多也是最愛聽的一句話。


    對於一個完美且矯情的主義者來說,“如果在外無法控製別人的邋遢妝容那就隻能從自己做起,做好每一分鍾的妝援,保持時刻完美的臉蛋”是她從小就寫進了人生手冊的座右銘。


    對於“妝援”這個被姝瑤視為自己人生中第二個名字的怪詞,在她小學和可可第一次碰麵時就曾慷慨激昂地解釋過:“我媽媽說了,‘妝援’就是對即將成為遺憾的東西進行救援”。


    畢竟好看的人哪天要是被外星人抓走了說不定也能免除一死,退一萬步講也能拔高學校的整體顏值,順便為世界的審美發展做出一份貢獻。


    但相比自己化起妝時的繁文縟節,可可就顯得嫻熟流暢多了,每次無論在何時何地可可都能幫姝瑤補上煥然如新的妝容,有時甚至要比姝瑤自己化出的妝更驚豔絕倫。以至於每次室友都會一邊欣賞著姝瑤的小臉蛋一邊對可可易容術般的化妝手法讚不絕口,而這時總會從可可身邊幽幽地飄來一串不緊不慢的聲音——“古人雲:‘淡妝濃抹總相宜,天生麗質難自棄’說的不就是我嗎”。“享受萬歲”,是她人生的第三個名字。


    姝瑤往可可坐的方向挪動了幾下,笑盈盈地把頭伸過去。


    可可從身旁的包裏拿出一支唇膏打開,用手指微微沾了一丁點,慢慢壓在姝瑤嘴唇的邊邊角角,然後用指尖輕輕撥勻唇周的透明膏體。姝瑤一動不動地乖乖享受著可可寵溺的眼神。


    可可蓋緊唇膏,敲了敲她腦袋用一種溺愛中摻雜著嗬斥的語氣說:“這位小姐,如果你確定不是去參加dior夏季新品廣告拍攝或者巴黎名媛舞會的話就請停停吧。半小時內,我已經給你補了三次粉底,兩次口紅,一次眼影。所以除了唇膏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能讓你看起來不像吸血鬼那麽嚇人的辦法。看!”


    可可伸出剛剛幫姝瑤塗唇膏的手指,上麵除了口紅印子外還沾上了些許白色粉粒。


    “這是什麽?”姝瑤脫口而出。


    “你的光芒。”可可搖晃起手指上的彩妝散粉。


    姝瑤笑顏逐開,露出皓齒上薄薄的一層姨媽紅,兩個梨渦深陷。


    “我可不要和她們一樣,我隻想做萬千少女中拍畢業照最有範兒的那個,點亮二環一條街,閃耀北京城一座!”


    說著她把那根沾滿口紅的吸管從星巴克杯子裏拔出,轉身從手提袋裏拿出一根新的吸管插了進去。


    可可看她死性不改的樣子直翻白眼:“《小時代》不找你去拍真是郭導的損失。”


    “至少損失一個億,不過如果隻給我一個億我肯定不去。”


    姝瑤傲嬌地照著鏡子。


    可可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寶貝,你與一個億之間就差一片安眠藥了。”


    姝瑤柔弱地倒進可可懷裏,摸著自己新做的浮雕指甲嬌滴滴地說:“不,是差沉魚落雁的臉蛋和閉月羞花的身材。”


    正當她們如漆似膠地抱在一起的時候,旁邊人群中一個緊握拳頭原地踟躕的男生悄悄走到了她們麵前。


    “你……你好。”


    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從可可頭頂傳來,她們抬頭看到一個穿著五分短褲把濃密腿毛外露在外的眼鏡男正臉色通紅地看向地麵。忽然他右手哆嗦了一下,掉下一張帶著皺痕的紙條。


    姝瑤的目光全落到他身穿的粉色運動外套上,笑容驟然消失。


    她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男生喜歡粉色,特別是這種不帶半點色差的純正粉色,看上去就像在全熟的西冷牛排上加上一整罐的新鮮蜂蜜讓人作嘔。


    他兩隻眼睛直瞪瞪地看向地麵的紙條,原本通紅的麵頰迅速褪色成淡淡的古銅色,神情慌張地蹲下來把紙條揉進手心後站起。


    “我覺得你很漂亮,可以……”


    他低著頭一點一點把話從嘴邊擠出,臉再次變得漲紅,像用力過猛後的缺氧反應。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下一句話,姝瑤就蹬腳站起,往前一步瞪著他說:“不可以!不要再玷汙我的粉色,從我眼前消失,立刻!如果你再多一句話我就把你綁在廣場中央的雕像前喂太陽!”


    他呆呆地站著,仿佛驕陽底下一卷凜冽的寒風冰凍住了他的腳。


    片刻過後,他才稍顯歉意地笑了笑尷尬地走開,才走出幾步就被湧動的人潮淹沒,連背影都不剩。


    可可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見慣了,大學四年裏幾乎每次出門都會有類似男生過來找姝瑤搭訕。


    有開著勞斯萊斯一身貴族西裝的中年胖子,有散發著濃烈荷爾蒙的學校籃球隊的顏值擔當,有課間時自信滿滿走過來自命不凡的院係學霸,有街邊有著一身與頭一點都不對稱的魁梧身材的健身教練,還有差點被老婆當街追打的學校門口賣豆漿油條的五旬大叔。


    他們有的因為西裝的口袋裏放了塊粉色手帕直接被姝瑤不留餘地的嚴詞拒絕。有的因為額頭上一顆淡紅色的青春痘嚇得姝瑤拉著可可轉身就跑。有的因為開口的第一句話太過文縐縐被姝瑤建議去隔壁小學再念一年書。有的因為健碩性感的胸肌被姝瑤以“自歎不如”為由瘋狂追問豐胸的秘訣。有的因為正準備交換聯係方式時油條上飛來的一隻深棕色蟑螂讓姝瑤當場暈倒。


    每次當可可捧著她的臉,一本正經地詢問她到底喜歡什麽樣子的男生時,她總會極其認真地看著可可的眼睛,冷冷地說:“寶貝,你成功把我的妝弄花了。”


    剛才那個男生在姝瑤看來,不過是茫茫沙塵風暴中一滴無色無味的雨露,滴進沙子裏妄想滋養整片荒漠戈壁,可笑至極。


    可可貼近姝瑤耳朵小聲地說:“最後一天了噢。”


    姝瑤滿臉怒色,拿起身旁的星巴克深深吸了一大口後猛然轉頭眼睛定定地看著可可,說:“對!最後一天,最後一天了,我終於不用每天和那個胖子吵架了,你知道她今天說什麽了,她故意拿走我最愛的那一支cl口紅,然後用一種被彭於晏壓倒在床板上要把她強奸似的語氣對我說‘啊,姝瑤,你的口紅是在廉價雜貨鋪買的嗎,這粉色真的是太顯黑了,跟我氣質一點都不搭’,我的天,要不是她靠關係當上了社團聯合會主席,我一定會把她櫃子裏那些臭襪子全塞進她的枕頭裏麵,”姝瑤邊說邊搖晃著腦袋學起羅胖驚呼的表情,說到一半還不忘換口氣保持戰鬥力,“我現在隻要一看到粉色就會想起她早上說的話,真是氣死我了,我完全受不了別人糟蹋我喜歡的粉色,粉色!”


    可可看她生起氣來的樣子像極了被人踩到尾巴的貓咪,又可愛又可伶。


    她輕輕把姝瑤淩亂的發絲挽到耳後,溫柔地說:“我們都畢業了,以後啊,再也碰不到她了。”


    “碰不到?哼,下輩子等我變成男生了一定要把她找出來,好好跟她打一架!”


    姝瑤拿起星巴克用力往身後一甩,生氣極了。


    身後闊葉灌木叢中傳來幾個男聲“誰扔的咖啡啊!灑得我全身都是,這麽沒素質!”


    姝瑤蹬地而起:“我!想打架嗎?”


    可可沒能拉得住,隻好捏著眉心誠懇的祈禱。


    幾個小男生麵麵相覷後臉上浮現出又驚又喜的表情,撓撓頭後帶著歉意的笑容轉身跑開。


    可可隱約聽到遠方傳來的聲音——


    “你們看到沒有,是姝瑤誒!”


    “嗯嗯嗯,校禮儀隊的顏值擔當!本人真是太漂亮了吧”


    “阿磊,你真是狗屎運啦,被你女神用咖啡潑了一身,太幸福了吧,還不快把衣服脫下來賣給我。”


    “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我自己憑本事淋的。”


    可可隻好再次捏著眉心誠懇的祈禱,於是乎終於迎來一次暢通的呼吸,有種涅槃重生的感覺。


    當姝瑤風雲不驚地坐下時,第一句話是:“我剛剛說到哪了?”


    可可搖搖頭。


    “那就從昨天說起吧!她居然偷偷把我櫃子裏那瓶剛從韓國買回來的hermès香水沐浴露開封了,還順手拿走兩瓶膠原蛋白液,簡直氣死我了,還有還有……”


    姝瑤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越說越激動,越激動越生氣,像控訴罪行的人工播音機。


    為了防止姝瑤回去後會跟羅蘭大打出手,可可每點一次頭心中就閃過一個主意,經過深思熟慮後她決定把自己手中加了三份糖包的咖啡給她。


    原因一,姝瑤嗜糖如命遇甜即笑。原因二,糖分能驅散壞情緒。原因三,她隻想到了這個辦法。


    可可突然抓住姝瑤激動揮舞的手說:“我看到羅蘭了,噓!我好想吃甜點呀,下次帶你去三裏屯新開的那家日式蛋糕店吧,聽說店主是做了三十年草莓慕斯的日本人,甜到讓你忘記春天重回初戀。”說著把手中的星巴克遞給了姝瑤。


    姝瑤接過後想了一會,剛想開口就被可可的手捂住了,心裏那句“我才不怕羅蘭”像冒著滾燙熱氣的魚刺湧上喉嚨,難以下咽。


    不過在可可溫柔的眼神中還是漸漸融化成了一聲心底的歎息。


    “今晚就去,我請你。”可可鬆開手,抬了抬眼。


    姝瑤咬著吸管哼了兩聲:“嗯嗯。”


    眼看姝瑤噘著小嘴玩起手機,可可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姝瑤。”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嘈雜的人聲中響起,如離弦的利箭一樣迅速穿透人群準確地擊中姝瑤心髒。


    她們瞬間回過頭去,看到羅蘭正站在樹蔭底下,稀疏的陽光和濃密的陰影像傾瀉的顏料般交織在她臉上,明暗交雜,讓人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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