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符洲,統管一地山水的各類山水神官,城隍廟祠數不勝數。


    因此每到新年之際,桃符洲的家家戶戶都會在門上掛起一對桃木板,上麵或是畫著各類神官畫像,或是寫著各方神仙的名號,用以祈求得到庇佑。


    除此之外,桃符洲的人為了圖個喜慶吉利,往往會在桃木兩側,再寫上些恭賀新年的吉利話語。


    因而,便有了‘半盞屠蘇猶未舉,燈前小草寫桃符’的說法,可見桃符洲的人,對寫桃符是多麽的重視。


    桃符洲的這一習俗傳到其他洲後,很快被各洲百姓所接納,但因為其餘大洲並沒有王朝或是山上仙家所冊封的神官,所以人們就隻保留下在桃符上寫吉利話的習俗。


    但有的地方沒有桃木,百姓們便隻好用一張紅紙代替,在紅紙上寫好吉利話,貼於門前兩側,由此便又有了‘春聯’這麽個說法。


    大年三十這天,很少有人臉上不帶笑容,那間深處荒山野嶺中的鐵匠鋪,也不例外。


    一大早,許雲儒忙著寫春聯,身旁兩側,秋千籠袖研磨,玉煙款款扶紙。院門、正門、側門、廚房,以及貼在草棚的春聯,一張不少。


    春聯寫完,還有‘福’字、‘春’字,許雲儒每寫好一聯,玉煙便將紙掛在一旁,等待墨跡自然幹透後,再貼於門框上。


    昨天,老人去了趟白石城,買了好些東西回來,並揚言晚間要給小輩們露一手廚藝。


    張三和風玉堂在院子裏拾掇著眾多食材,二人看著自己手中的蔬菜,再看看許雲儒那邊,真是好一副‘素手研磨,紅袖添香’的光景。


    倆人每每對視,皆是各自歎息一聲。


    惺惺相惜間,不禁有種,他倆鷸蚌相爭一場,竟讓許雲儒這個漁翁得了利的感覺。


    老人難得今天不打鐵,所幸將屋內的躺椅搬到了院中,整個人躺在上麵,眯著雙眼曬起了太陽。


    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曬太陽,不管身後靠著的是椅子,還是牆根,哪怕是一捆柴火,一個樹樁,但享受到的都是同一個暖陽。


    一樣的昏昏欲睡,一樣的眯著雙眼,瞳孔裏皆是時光荏苒,渾濁中全是人生百態。


    這位姓秋的老鐵匠活了幾百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什麽樣的事沒經曆過,一顆心早已被千錘百煉。可眼下院中的這幅景象,竟讓老人不禁想著,此時自己身邊要是再有個半大小子,應該也挺不錯的。


    老鐵匠抬頭,斜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陽,自嘲笑道:“人間暖陽融人心呐。”


    ----


    距離此地不遠的那片鬆林,現如今已恢複了常態,不會再有人誤入其中後,想出而不得.


    一艘北冥洲去往大荒的渡船上,一位名叫陸豐的中年書生,手腕上有一顆用紅繩掛著的珠子。


    珠子外表看起平淡無奇,像是平常的玉石水晶,而珠子內部卻是數畝梅花盛開,白雪輕飄的景象。


    這位名叫陸豐的中年書生,便是周行道人。


    天運人生,周行不止,擁有一方小天地的他,自得一方大道;我之好人,示以周行,作為妖類,與人為善,這是他在北冥洲的立身根本。


    原先的梅花林,成了手腕的一顆珠子;原先的周行道人,即使依舊獨占一方大道,即使早已習慣了與人為善,可終究是背井離鄉了。


    哪怕今後需要更加小心翼翼地活著,哪怕將來有機會與書院君子平起平坐,但離開了那片生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鬆林,他周行道人,還是原先的周行道人嗎?


    在他看來,自然不是了。


    鹿鳴誌豐草,前途多坎坷,陸豐望著渡船外漸漸遠去的北冥洲,彎腰行了一禮,心底默念了一句:“伏惟珍重!”


    ----


    碧螺宮內,自從林雲兒暫掌宮主之位後,李春寒做起事來比以往更加賣力,幾乎到了事事親力親為的地步。


    齊景升對此多有不解,李春寒更沒心情給他解釋,隻是告訴他好好修煉,等他到了上三境,一切都會明白。


    年三十這天,李春寒依舊沒閑著。


    他從柳氏王朝歸來後,直奔山門處的竹樓禁地,在得知林雲兒不在此地,便匆匆趕往原本屬於徐士俊,如今成了林雲兒私人禁地的島上。


    自徐士俊死後,這座島一直閑置,後來林雲兒暫掌碧螺宮,直接將這座島嶼劃成了私人禁地。


    島上的一切都沒變,藥田、獸園,以及許雲儒曾常去的那座名叫‘湜沚’的藏書樓,如今都是原樣。唯一不同的是,島上的人變了,人數也多了。


    島上除了偶爾來此的林雲兒之外,還有七個孩子在此修煉,這七個孩子都是林雲兒挑選出來。


    當初她從大梁書院帶回來的五個孩子,如今隻有兩人在這島上,其餘三人,則因為他們身後的家族,或多或少都與山上勢力有所牽連,因此便沒能得到這份特殊的機緣,被林雲兒安排在山門處培養。


    在林雲兒眼中,這七個孩子就是七個數字,她傾力培養之後,最終能入她眼的人,才有資格讓她記住名字。


    代號是一到七的孩子們,都知道李宮主的規矩和期望,也知道這份機緣得來不易,因此無論是修行,還是學習,都對自己有著吹毛求疵般的要求。


    他們都明白,目前是七個人,或許將來會是九個、十個,也有可能變成兩個、三個,如果自己不幸被剔除出去,那就是錯過了站在山頂的機會。


    李春寒到了此處後,依舊沒敢踏上島嶼半步,等到林雲兒出現後,這才隨林雲兒一起到了宮主居所。


    不待林雲兒開口說話,李春寒先說道:“柳氏王朝那邊已安排妥當,最遲過完正月,便可開始收攏王朝四周的無人之地。”


    林雲兒想了想,吩咐道:“動作小些,盡量先不要和大梁那邊起衝突,主要是西邊的那片荒漠,牢牢掌控住即可,其他的等我進了上三境再說。”


    李春寒點頭領命,接著又報告了諸多其他事宜,在得了林雲兒首肯之後,這才退去。


    林雲兒看了看這張柳月坐過,鄭儀也坐過的椅子,隨後起身快步離去。


    這把椅子,很多人都想坐上去,但肯定不包括林雲兒。在林雲兒眼裏,隻有那竹樓邊的枇杷樹,才是她的心安之所。


    此時,山門處的竹樓禁地內,一個黑白相間的大熊在雪地裏打著滾,玩鬧一陣過後顯然是覺得不暢快,於是朝院中的那顆粗壯枇杷樹奔去,隻三兩下便爬進了大樹的枝椏間。


    樹下的空地上,簇簇雪花摔得粉碎,猶如天空中綻放開來的朵朵煙花。


    ----


    爆竹聲聲除舊歲。


    陸延之和夫人,聽著門外時不時想起的爆竹聲,守著一桌子飯菜兩兩無言,更沒什麽胃口。


    陳姨凝視飯菜良久,竟是流下了淚水,喃喃道:“都是雲兒喜歡的飯菜,如今卻隻有我們兩個,也不知雲兒現在過得怎麽樣。”


    陸延之連忙拉起夫人的手,輕聲安慰道:“雲兒也不小了,她能照顧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嘴上雖然安慰著夫人,但陸延之的臉上卻沒多少笑顏。


    ----


    柳葉洲。


    陸雲溪還是第一次遇見過年時都沒下雪,這讓她難以開心起來。


    晚間同書院其他幾個外鄉學子,一起吃過晚飯後,陸雲溪拒絕了去看煙花的邀請,獨自偷偷爬上了書院的塔樓頂部,因為這裏是全書院最高的房頂。


    陸雲溪獨坐樓頂,撐著下巴一眼望去,遠處滿城燈火魚龍共舞,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真好,就是她離的遠了些。


    她從小到大,哪年春節會沒有風雪?堆不了雪人,捏不了雪球,這讓她有些失落。


    陸雲溪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喃喃道:“每次見你,你都是這顏色的衣裳,難道你的衣服也都是媽媽做的?所以才舍不得換嗎?”


    陸雲溪掏出那枚小巧的紅色印章來,放在嘴邊輕輕地嗬了口氣,然後重重印在了掌心,看著掌心的字跡,她終於露出了笑臉。


    眼裏雖是萬家燈火夜沉沉,掌心卻握著一寸相思,心裏更盛著三春暖陽。


    ----


    北冥洲的鐵匠鋪內,老人果真大展廚藝,一頓火鍋,再配上幾個小菜,眾人差點吞了自己舌頭。


    熱熱鬧鬧地送走舊的一年,收拾完碗筷,老人說有些累了,便回屋去休息。


    風玉堂和張三鬧著要放煙花,秋千和玉煙滿眼期待,許雲儒隻好跟著湊熱鬧。


    許雲儒看著月下火紅的煙花,不禁想起了那一襲紅衣,想起了初次見她時的場景,不知現在她是否正穿著紅衣,手握雪球。


    張三來到許雲儒的身邊,仰頭看了看天上的煙花,笑著說道:“親自點燃一顆煙花,這可是我和弟弟多年的心願,如今看來,也就這樣吧。”


    許雲儒轉身拍了拍張三的肩膀,見張三眼眶中的淚水終究沒有落下,這才一臉壞笑著說道:“既然沒意思,那要不咱去放個大個的?”


    張三不解其意,不過隨後許雲儒就讓張三大漲見識,原來煙花還能這麽玩。


    院內,許雲儒手持一顆點燃的煙花,追著風玉堂滿院子跑,風玉堂一邊躲閃,一邊罵道:“二狗子!你他娘的真是蔫壞蔫壞的,居然偷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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