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龍洲。


    年關當頭,氣候卻反常的很。


    漫天的亂瓊碎玉,足足飄了三天,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柳氏王朝京城內,厚厚的積雪足有一人多高,似要將這偌大的京城吞了。


    有人說這是大吉兆:瑞雪兆豐年,來年日子會很富足。


    也有人說,這是凶兆:天降異象,必是有怒於人。


    可不管怎麽說,柳氏王朝自前些年開始,減農賦稅、大興商貿,如今民富糧足,這是事實。


    不過,如今柳氏王朝和大梁王朝已兵戎相見,雖還隻是來回爭奪著邊關要塞,可畢竟是開始打仗了,這也是事實。


    戰事不大,京城甚遠,百姓們還有錢賣炭。


    雪停了,京城茶館的生意,越發的好了。


    許雲儒下了渡船,暫時不敢去見陸延之夫婦,這才在京城稍作逗留,想先探一探關於自己的消息。


    茶館內,或高談闊論、或低聲言語者,數不勝數。


    “你聽說了嗎?前兩天朝廷正式發檄文了,接下來要對大梁動真格啦!”


    “哦?你給講講。”


    “咳咳,檄文上說:大梁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共行天之罰……”


    “打住打住!你說人話。”


    “嗨,就是說大梁有違天命,迫害朝中重臣,我柳氏王朝要替天行道了。”


    “感情前段日子,邊關上那是小打小鬧?”


    “可不,據說先前大梁殺了位三朝元老,單是這事,天下讀書人能願意?書院能不管管?”


    “慎言慎言。”一人急忙伸去手攔。


    話畢,這人還四下裏看了看。


    提起書院的人,自知失言,也下意識自己捂住了嘴,心虛地往左右瞟了瞟。


    當他目光落到鄰桌時,那位獨自喝茶的人也扭頭朝他看來,他本想瞪上一眼,以示警告,卻瞧見了那人臉上猙獰的疤痕。


    自知遇見了位惹不起的主,隻好轉怒為笑,悻悻然回過了頭。


    簡單易了容的許雲儒,臉上那道疤痕越發地明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江洋大盜”四字。


    許雲儒隱藏了修為,在茶館內待了兩天,茶水喝了不少,卻沒聽見任何有關他在柳葉洲的事。


    更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些人敢說國事,敢說天下事,可唯獨對山上事噤若寒蟬。


    沒有得到想要的消息,他自然不會再耗下去。


    溪山學堂暫時不敢回不去,可碧螺宮他是一定要去的,而且非去不可。


    他要去找那個在腦海裏反複出現,名叫林雲兒的人,問一問她,自己失憶之前都發生了什麽,自己的家人又都在何處,為何自己到底是誰,以及為什麽會變成妖獸等等。


    他的心裏,著實有太多的問題了。


    起身離了茶館,從瀧水河上吹來的冷風迎麵襲來,風中夾帶著一縷縷幽幽的茶香、酒香。


    許雲儒揉了揉鼻子,舉目望去,瀧水河上烹茶煮酒的文人雅士、大家閨秀,都快紮堆了。


    他有些搞不懂,這些人非要受這罪幹嘛,在家待著不好嗎。


    河畔,一行人正好下船上岸來。


    為首的是一位劍眉星目的俊俏公子,他臉上總是掛著淺笑,這讓同行的那名女子,都舍不得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許雲瞧見他後,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不由愣在了原地。


    呆了片刻,許雲儒嘴角抹過一絲詭笑,一臉壞笑地向這行人走了過去。


    沒走幾步,他突然覺得還是先打個招呼的好,於是他隨手捏了個雪球,瞅準了那始終掛著淺笑的臉,掄圓了胳膊,將雪球砸了過去。


    俊俏公子察覺到了危機,本能地側身躲過。


    “嘭”,砸中了一位女子的額頭,使得她頭顱帶著身體猛地朝後仰去,幸好她身後的人一把扶住,這才沒倒下去。


    俊俏公子循跡看去,隻見一個刀疤臉漢子,正抱著手臂站在遠處。


    被雪球砸中的女子,淚眼朦朧地望去,隻見做了壞事的人,有恃無恐地衝她笑道:“呦,實在不好意思,砸偏了,砸偏了。”雖是道歉的話語,卻聽不出半點道歉的誠意。


    見此情景,女子捂著紅腫的額頭,越發覺得委屈了。


    一名公子哥挺身而出,怒叱道:“臭要飯的,還不快滾過來道歉!來晚了,小心老子剁了你!”


    許雲儒一瞪眼,喝罵道:“沒你事,滾一邊去!”


    公子哥一聽這話哪裏還能忍,擼起袖子就要衝過去,卻被俊俏公子攔了回來。


    俊俏公子又打量了幾眼刀疤臉漢子,笑問道:“衝我來的?”


    “沒錯,衝你來的!”許雲儒大大咧咧答道。


    先前被喝罵的公子哥,不怒反笑道:“還真是一副好狗膽,你可知他是誰?你又曉不曉得剛才砸中了誰?”


    許雲儒作勢想了想,看著俊俏公子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來自碧螺宮吧,應該是叫齊什麽升吧。”


    俊俏公子覺得有趣,笑道:“我是叫齊景升,你一個普通人也敢來壞我的興致,倒是好膽色。”


    許雲儒也笑道:“誰說不是呢。我覺得你和我有仇,所以特地過來揍你。”


    “覺得?還要來揍我?”


    齊景升怔了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即哈哈大笑。


    自他進入金丹後期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遭到挑釁,而且對方還是個普通人。


    其他人忍不住譏諷道:“這位江湖好漢,你想出名想瘋了吧。”


    許雲儒卻不再廢話,緩緩朝齊景升走了過去,在雪地中踩出了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齊景升看了眼許雲儒留下的腳印,心想一個連氣機和力道都控製不了的普通人,也大言不慚地要湊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可別過來,我怕!我怕你還沒動手,就笑死我了。”


    他身旁的兩名巡山境,都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嚷嚷著要去會一會那個刀疤臉,然而齊景升怎會讓他們出了風頭。


    齊景升對那女子,柔聲說道:“不哭,我去將他擒來,給你出口惡氣。”


    女子紅著眼睛,怯生生道:“小,小心些,他看著不像好人。”


    齊景升哈哈大笑道:“妹妹多慮了,你且看我先耍他一耍。”


    說罷,齊景升走出兩步站定,衝許雲儒勾了勾手指頭,說道:“來,我先讓你三拳。”


    許雲儒假裝一愣,而後大喜道:“當真?”


    “當真!我就站這不動,你來打吧。”齊景升挺了挺胸脯,一臉地驕縱神情。


    他已做好了準備,隻要這刀疤臉提拳打來,就用暗勁將其震個半死。


    許雲儒聞言,腳步急切起來,像是怕齊景升下一秒就改了主意。


    齊景升不慌不忙,其餘人也都擺出了一副看戲的架勢,臉上既有對許雲儒的不屑,更有對許雲儒一拳,將自己打飛出去的期待。


    厚厚的積雪中,許雲儒步子漸緊,踩在積雪上哢嚓哢嚓的聲音,也瞬間頻繁了起來。


    離齊景升還有五步時,許雲儒腳下一滑,踉踉蹌蹌地就要向前栽倒。情急之下,他隻好手腳並用,努力地維持著身體的平衡,模樣甚是滑稽。


    齊景升原本昂著頭,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此時見著對方如此不堪,心裏更不當回事了。


    他瞧也不瞧眼前的跳梁小醜,回頭向女子望去,臉上笑意更甚。


    那女子也覺得這刀疤臉實在好笑,正要掩嘴去笑,她卻猛然發現那滑稽的小醜,嘴角似露出了一絲詭笑,眼神與氣勢,也與方才大有不同。


    不等她開口提醒,齊景升全身汗毛炸起,一股危機感瞬間湧上心頭,然而一切都晚了。


    不再隱藏修為的許雲儒,貼上齊景升之後果斷出拳,拳頭精準無誤地落在了齊景升的臉上,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齊景升朝著河麵倒飛了出去。


    許雲儒趁勢跟上,兩名巡山境修士聯手去阻擋。


    齊景升到底還是有些本事,有了兩個跟班的稍作拖延,他已在瀧水河上穩穩站住,可那兩個跟班卻沒這麽幸運,和許雲儒隻一個照麵,就成了落水狗。


    那名女子早已嚇得忘記了流淚,這可是碧螺宮的當代天驕啊,竟被人一拳打飛了出去。


    許雲儒不給齊景升喘息的機會,提拳又至。


    齊景升被人打了個出其不意,正想提勢應對,可對方又貼到了身前,哪裏給他半分施展術法神通的機會,由此隻能被動招架著。


    隻過了幾息功夫,齊景升就被打上了岸,隻是這次上岸,他卻是臉先著地,並且再也沒能站起來。


    兩名落水的巡山境,一人偷摸地離去,一人則色厲內荏地護在那女子身前。


    許雲儒也不敢其他人,隻是蹲在齊景升的身前,皺著眉頭問道:“印象中,你好像還挺厲害的,這會怎麽如此不禁打?”


    齊景升羞憤交加,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是誰?”


    那女子見齊景升為了給自己出頭,落在了別人手中,鼓足了勇氣想出來解圍。


    許雲儒似有察覺,隨即扭頭朝他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以及臉上那猙獰地疤痕。


    那女子嚇得一個哆嗦,好不容易提起來的勇氣,又化作了眼中如泉湧般的淚水,連哭都不敢再出聲了。


    許雲儒回過頭,看著地上的齊景升笑道:“你這個問題問得好,不過啊,我現在也不確定我到底是誰,隻記得許雲儒這麽名字,勞煩你給回憶回憶,我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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