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堇衣望著她那張隨著燭火躍動而忽明忽暗的臉龐,恍然間想起古人常有的“燈下看美人,月下觀君子”之歎,而此時在她眼前的這位可不僅僅是燈下美人之流,眼下襯著這朦朧寫意的氛圍,更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但這張明豔麵孔上的神情卻是一瞬間悲哀至極,隻讓人想將其捧在手心中,嗬護珍寵,唯恐再驚起半絲漣漪。


    “我今日午間去找你的時候,那個丫頭聽見了我原本要與你說的話。”殷芮似是全無意識一般,臉上淌著兩行淚水,木木地答道。


    “你原本要與我說什麽?”堇衣皺著眉看著她,又實在心驚於她此刻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態,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卻隻覺冰涼至極。


    殷芮轉過頭看了看堇衣,呢喃道:“我要和顧庭愷遠走高飛”


    “什麽?!”堇衣猛然站了起來,又立即壓低聲音問道,“顧庭愷是誰?”


    “他就是攬月閣的東家。你罵我吧,你將我罵醒吧,我知道自己有多大逆不道,但我控製不住,我控製不住……”


    殷芮一時奔潰大哭起來,堇衣忙上前攬過她的肩膀,聽著她越來越悲戚的抽噎,感受著她將自己的衣角越拉越緊的力道,不禁也紅了眼眶,腦海中卻紛亂一片,程術,顧庭愷,殷芮,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呢?怎麽就一步步變成這樣了呢?


    良久後,堇衣才感覺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聽見自己這樣問道:“這件事你還和誰說過?”


    “你,隻有你,還有那個叫憐兒的丫頭,我當時把她當成你了。”殷芮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堇衣道。


    堇衣看著她一臉驚惶的神情,安撫般地對她笑了一笑,輕聲道:“好,不用擔心,總會有解決辦法的。”說罷又撫了撫殷芮的頭發,仿佛她是一個年幼的孩子一般。


    過了一會兒後,堇衣才鬆開殷芮,拿著簽子挑了挑那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燭焰,緩緩道:“你們私奔的計劃是什麽?”


    “還沒有計劃,是我今日早上決定的,他還不知道。”


    堇衣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歎道:“那還好一些,你聽我說,這事絕不是你憑著一股意氣便能做了的,便是我年紀尚小,也知道‘聘者為妻,奔者為妾’,他若是誠心對你,便該備了庚帖,正大光明地上門提親,斷沒有帶著你遠走高飛、一走了之的道理。”


    “不,你不知道,一直以來爹娘都隻想將我與程術湊做一對,拿我去攀程家的門楣,但我根本不喜歡他,我討厭他,如今我甚至恨他!他總是纏著我,每次都隻會唯唯諾諾地跟在我身後,一副窩囊廢的樣子,半點沒有男子該有的氣魄。


    我和母親說過許多次,我不想嫁給程術,但每次她都隻把我當做一個胡鬧的孩子,而今日早間,她居然告訴我,等雁回從平城回來,便要定下我與程術的婚事,還讓我以後少與程術使女兒家的脾氣……”殷芮一臉無神地絮語,隨即又像是想到什麽可怕的事一般,突然叫了起來,“我不!我絕不嫁給程術!”


    堇衣看著她舊淚未拭、新淚又出的模樣,一時心中大慟,原本的勸解之言也仿佛堵在喉中似的,不上不下、幹澀難咽。


    殷芮看著她有口難言的模樣,卻突然笑了起來,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想勸解我,程術家世好,人長得也不算差,關鍵是對我癡心一片,這樣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夫婿就在我跟前兒,我怎麽就不知道珍惜呢?娘就是這樣對我說的,她還總是要問一句‘你不嫁程術,那你要嫁給誰?誰還會比程術更好?’


    以往我總是被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那樣的時候,我便不斷地告訴自己,是啊,除了程術我還能嫁給誰呢?誰又能更好呢?既然如此,不如就嫁給程術,至少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能落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但是,那是在我還不能回答那個問題的時候。


    直到我遇到顧郎,他讓我知道,原來將就和不將就之間,差著的那種感覺是天差地別的,我若是沒嚐過情愛的個中滋味的話,便也順了大家的心意,嫁給程術,但我既然嚐過了,遇到了,你讓我怎麽舍得下?”


    “我……”堇衣猶豫道,“我能理解你說的意思,但我也做不到看著你走出私奔這一步,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顧庭愷若是上門提親呢?你總歸是爹和娘的女兒,他們總是疼你寵你,盼著你好的,尤其是娘,她比誰都更希望你幸福快樂,他們也未必就會全然否決顧庭愷的。”


    “嗬,”殷芮苦笑了一下,“有時候我總是會忘記你是我妹妹,但眼下看來,你也是有年紀小的關隘的。雁回的婚事在鄴城如此艱難,不是因為真的沒有一個人願意娶她,而是爹和娘寧願放著她蹉跎,也不願意讓她往低了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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