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女兒在宮中暴斃的消息,程欣妍吐血暈倒了。等她醒來,一碗藥灌進肚裏,腹痛如刀絞一般。


    中毒了,是誰要毒死她?疼痛讓她說不出話來。疼的很了,頭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淌,汗水流進了眼中,模糊了雙眼。


    她看到老夫人站在了她麵前。


    老夫人在她咽氣前,冰冷的數落著她的罪過,那時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她想喊冤,大嫂的死與她無關。大伯戰死沙場,跟她有什麽關係?


    還有住在榮恩院不是老夫人您讓我搬來的嗎?


    至於教唆夫君,嗬嗬,夫君什麽時候用的著她教唆?老夫人賞給夫君多少人,左一房周姨娘,右一房趙姨娘,還有翠姨娘,雲姨娘,哪個不是老夫人您身邊的大丫鬟,哪個不是您賞給二房的?


    夫君一年能來她房裏幾日?從她生了女兒,餘生的二十年裏,夫君到她房中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提坐下來說說話了。


    還有那些庶子,嗬嗬,這個她不否認。憑什麽讓他們活著?妾室有了庶子,以為有了與我鬥法的底氣,我就打掉她們的底氣,沒了兒子,她們就沒了害我渚兒,渝兒的心氣了。


    大房獨子濂兒又與我何幹?若不是你護著,管教你說我太過嚴厲,濂兒又怎會養歪?


    至於蠱惑娘娘,這事我不能全認,老夫人當初說,濂兒不成器,不能擔起國公府,若是渝兒能封為世子,國公府將來才有希望。


    那時我失了長子,為了次子的將來,受不住爵位的誘惑求了娘娘。


    多少不甘,她還是咽下了那口氣。


    老夫人對外說她心疼女兒,生了急病沒救回來。外麵不疑她死的蹊蹺,誰讓宮裏來傳旨時,她當眾吐血昏倒呢!


    她死後,一縷怨魂盤旋在身體上方。


    王貴家的為她打理遺容時,偷偷剪了她的指甲和頭發,燒成灰混在墨中。王貴家的給她做了牌位,上麵的字就是用混著頭發、指甲灰的墨寫成,吳門程氏之位。


    她一直飄在牌位附近,最多能坐在王貴給她設立祠堂的房梁上。王貴家的每日來給她上香,她才知道,她死後,王貴去了馬房當差,王貴家的安排在春暉院守空院子。


    一早,王貴家的跪在她牌位前,說,王貴聽說了一些不好的事,她覺得府裏要出事了,準備求二奶奶自請出府。王貴家的還說,讓她放心,她們出府後,會帶著她的牌位回去供奉。


    她飄在房裏,沒等到王貴家的回來。房門咣當一聲打開,外麵衝進了幾個禁軍,在屋中一通翻找,一個禁軍把她的牌位從桌案上掃了下來,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她從房梁上重重的跌在了地上,眼前灰暗一片。


    再睜開眼,她看見天青色的帳子繡著富貴雲紋,鎏金的銅勾上懸著如意結,掛在帳前繡著金絲銀線的香囊,還有內室隔斷的格柵上掛著的珍珠簾子。靠窗的梳妝台,擺著水印鏡,五層的妝鬥櫃鎏金拉手上掛著如意結。


    這是她年輕時的臥房,隨著女兒的長大,她的房間就是女兒來收拾了。滿室的堆金砌玉,富貴堂皇被改成了暖玉書香,貴而不宣。


    再後來女兒封了貴人,她搬進了榮恩院居住,這裏邊空了下來。


    “啊?二奶奶醒了?”丫鬟青萍喊了一聲。


    珠簾響動,王貴家的來到了眼前,“二奶奶感覺好些了嗎?”


    青萍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王貴家的也是年輕時的模樣,頭上沒有白發,手上沒有黑斑,年輕時的王貴家的樣貌還是不錯的。


    “水。”她伸手指了指貼著百寶鈿的雕花木桌,家具確實過於華麗了。


    青萍動作利索的端了水來,說道:“二奶奶,醒了就好了,夫人讓人送了玫瑰露,讓奴婢兌溫水給二奶奶喝呢!”


    王貴家的輕聲道:“仔細些,別灑二奶奶身上水。”


    青萍笑著應了一聲,動作輕緩的喂她水喝。


    王貴家的又道:“二奶奶醒了就好,奴婢去看看藥煎好了沒,太醫說了,二奶奶醒來就要喝藥。”


    喝了水,她揮手讓青萍退下,靠著軟枕想自己的事。


    像是做夢一樣,她從魂體一下落進了自己的身體中。


    年輕時的身子,年輕時住的春暉院,還看到了青萍。是了,青萍配了她嫁妝鋪子裏掌櫃的兒子,之後便沒再進府見過她。


    程欣妍閉著眼,回憶了一下。現在剛生了女兒不久,與上一世一樣,女兒洗三後她突然血崩,養了一年才好起來。


    兒子落地她沒來得及看一眼,被老夫人以她年輕不會帶孩子為由抱去養。


    女兒又被老夫人抱去了,她想要回女兒時,女兒已經周歲了,老夫人疼愛孫女,事事妥帖,她沒有理由要回女兒撫養。


    人人都說她有福氣,不但兒女雙全,還得公婆格外愛護,一雙子女都養在國公爺和夫人身邊。


    是啊!那時候她想著,夫君還是白身,等二老不在了,他們分家出來就是再也攀不上高門的小戶。兒女的親事若想往好了說,靠著她和二爺是不成的。


    一雙子女都在老夫人手中,為著孩子,她事事奉承著老夫人。嫁妝一點點挪去了老夫人私庫,她不在意,她的嫁妝多,娘家暗地裏還給她送東西來,隻要老夫人對孩子好就行。


    老夫人與大嫂鬥法,拿她當槍使,她也沒法子。她是二房,說白了,討好老夫人不如討好嫂子。畢竟以後分家時,她們一家還得看哥哥,嫂子的臉色。


    她左右為難,不敢不聽老夫人的話。先大嫂王氏出身清貴之家,書香門第,心智手段比老夫人強百倍。按老夫人說的,後宅的事全依著大嫂,她隻怕連口水都喝不上。


    其實不至於如此,大嫂的教養還不會做出忤逆不孝之事。大嫂手段是不缺,但少了命數,早早的丟下兩個孩子去了。


    沒了大嫂,老夫人趁著國公爺病著,給大伯去了不上台麵的席氏回來,國公爺病了兩年也去了。府裏就落在了老夫人手裏,名義上她管著中饋,其實,事事聽老夫人示下。


    她上一世做了老夫人一世的傀儡,為了兒女窩囊了一輩子。女兒讓老夫人送進了宮,慘死在宮中。長子被老夫人逼著上進,日夜苦讀壞了身子,成親後不久便病死在了府中。


    次子倒是養在她身邊,不爭氣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她有十二分要強的心,卻對自己唯一的兒子沒辦法。為了兒子的將來,她求了女兒,為次子請封了世子之位。


    她一生為了孩子,被老夫人捏在手中,活的憋屈。死時還要在她頭上扣上毒婦的罪名。


    這一世她不能再被老夫人拿捏住。國公府的家業她不稀罕,她有豐厚的嫁妝。


    國公府的爵位她更不在意,按世襲罔替的法度,大伯若無功,爵位隻剩一品大將軍銜。上一世她貪了爵位,是因為兒子不成器,大房留下的獨子起碼還有個官職,兒子若是得不到爵位,以後就什麽都不是了。


    上一世大伯戰死,以軍功換來侯爵,父死子繼才是應當應份的。


    “王貴家的。”程欣妍閉著眼睛喚了一聲,聽見簾子響動,她眯著眼,說了聲:“青萍帶人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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