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誰啊?”程欣妍拉了拉明安的袖子小聲問。


    明安湊過來小聲道:“老爺認的義子,等會兒再說,你幫我看看哪個好點?”


    兩人坐在珠簾後麵,看著華彥先生和吳璔跟孩子們說話,渝兒瘦了許多,懶懶散散的找了個位置,悄悄坐下連著氣息都收斂起來,免得被人發現,揪出來問他問題。


    “早先國子監曾出題考過學子,不尊父命當如何判定。這次遇上同樣的問題,不尊父命者,你們的論述各不相同。我不做評判,隻告訴你們,君父為上,不尊父命如何能效忠君上?國子監學子中,凡是對此問題論述不清,或存著無所謂心思者,春闈不會讓他下場。”華彥先生端起茶碗,眯著眼睛打量幾個孩子。


    程欣妍和明安都認真看著,有的孩子對華彥先生的話很是認同,有的臉上表情嚴肅,眼中卻滿是不以為是。明安仔細看了幾個孩子,小聲問:“你看那個穿藏藍的孩子怎樣?”


    程欣妍仔細看了看,穿藏藍書生袍的孩子長的最好,眼神最清澈,臉上的表情卻古板的厲害。


    “我覺得哪個小一點的,穿湖藍色長衫的不錯,眼神幹淨,有些懵懂,還能再教。”程欣妍看向石青色長衫的孩子,搖頭道:“穿石青色的那個,教不出來了,瞧瞧滿眼的不服氣喲!”


    明安捂嘴笑了起來,這些都是老爺尋的孤兒,自幼帶在身邊教導,是給女兒準備的童養夫,不過,這事兒還不能說,最後選哪個,還要看孩子的意思,萬一安安都不喜歡,老爺白費力氣不說,這些孩子若是知道了,豈不是要對老爺失望。


    吳璔眼睛掃了一圈,發現兒子縮在椅子裏,沉聲問:“渝兒,你來說,洪遠縣水災後,縣衙做的如何?你是如何看?”


    渝兒懶洋洋的從椅子裏滑了下來,道:“兒子覺得,洪遠縣衙做的很好,百姓受災後,即使吃不飽飯,但縣裏組織大戶施粥贈糧,縣衙免費發放了一批可在冬日地窖,火炕上種植的蒜苗,有這些冬日菜蔬,哪怕少一點,百姓至少,能挨過冬日。”


    吳璔又問:“你可問過,縣裏百姓都靠著蒜苗種植過冬,一斤蒜苗多少錢?能不能支撐一個家庭的食用?”


    渝兒眼神向上瞟,滿是我不願說廢話的表情,“一斤蒜苗能賣七十文,縣裏統一收購,由先生的物流車隊運到別的縣,一斤能賺二十文,兒子問過農戶,一個冬天下來,能收三百斤左右,去掉品相不好的,能賣出去二百多斤,一個冬天吃用下來還有剩餘呢!”


    “嗯!你做的不錯,你可知,若是沒有先生的物流車隊,農民收了蒜苔該如何處理?”吳璔接著問。


    渝兒歪著頭想想道:“這不是有車隊了嗎?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為百姓謀福利,還要想沒有做什麽?沒有再說沒有的辦法唄!”


    華彥先生笑了笑,“行了,你回去再教渝兒。我來問你們,洪遠縣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裏,可有不同看法?”


    石青色長衫的孩子拱手道:“回先生,百姓沒有因吃不飽飯揭竿而起,縣衙做的很好了,可笑的是,百姓食不果腹,縣衙求著大戶們施舍粥米,可大戶們卻關上門奢靡,寧可吃不了喂狗,倒掉做泔水,也不去可憐窮苦之人。哼!這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渝兒聽了這話,一下精神了起來,瞪著不可思議的大眼睛,問:“寶源哥哥,你覺得大戶不能隨意吃用了嗎?隻因為外麵有窮苦的百姓?


    那你呢?我們一路走來,身後跟著騾子車,一車的吃食米糧,咱們路遇乞討者,你可施舍過?”


    華彥先生撚須點頭,渝兒比這些孩子要理性,這些曾經吃過苦的孤兒,其實內心是自卑的,遇到事情容易走極端。


    吳璔看著兒子,想說句話,最終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寶源哥哥,在我們埋怨別人的時候,應該先想想自己,設身處地的想想,比如,先生很有錢,我爹是大官,遇上百姓有難處,若是不伸手幫忙,不去救濟,就不是善人,不是好官了嗎?”渝兒盯著石青色長衫的孩子追問。


    程欣妍扶額了,你爹隻是五品祭酒,真算不得大官。


    明安捂著臉偷笑,原來夫君在渝兒眼裏是很有錢的人。


    渝兒連著追問,那個叫寶源的孩子梗著脖子,眼睛瞪著渝兒很是不滿。


    渝兒好像找到了樂趣,板著臉說教道:“先生和我爹都說過,分工不同,責任不同。官員有明確的分工,就像我姨父是蓋房子的,讓他去教書就不行。


    不能因為官大就隨便伸手,亂說話會擾亂秩序,百姓有窮有富,這是社會的必要組成結構,先生有講過啊!


    我們與其抱怨,不如想辦法在不擾亂地方秩序的情況下,幫一幫百姓。做官的人不見得會做官,這話是皇上說的喲!


    若是知縣能有辦法讓大戶開開心心,真心誠意的掏腰包,幫助窮苦百姓,那才是會做官呢!”


    藏青色長衫的孩子認同道:“是,濟州府就做的很好,百姓秩序好,還能想辦法自救。”


    寶源冷著臉道:“濟州府受災最輕,又是州府,自然比洪遠縣看起來秩序好很多。”


    最小的那個,穿湖藍色書生袍的孩子出聲問:“不是應該想想怎麽做到更好嗎?濟州府有府衙,裏麵的官員自然比縣衙的官員有經驗,不過,先生不是讓我們說說看法嗎?”


    渝兒又恢複了懶散,“所以,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呢!我覺得還是學武好,以後進禁衛軍做個二等蝦,日子好混的很。”


    程欣妍差點跳出去揪兒子打一頓,好有理想,好有誌向啊!這輩子隻想做個二等蝦,好混!


    湖藍色書生袍的孩子歪頭想了想,笑道:“我覺得,不一定要科舉,像先生一樣,做自己力所能及,做到最好,一樣能幫助很多百姓。”


    程欣妍推了一下明安,“這個好,這個最清醒。那幾個都不行。仇富不說,等他有錢了還不知怎麽作呢?都說貧民難出貴子,其實不一定,朝中也有貧寒子弟出身的閣老,尚書,侍郎啊!


    所以,不能看臉長的好不好,要看心正不正!那個小書生叫什麽名字?以後讓他跟著渝兒一起玩。”


    明安眯眼看向小書生,越看越覺得好,這就是所謂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嗎?


    “他沒有姓,老爺撿到他的時候,這孩子正爬樹打鬆子。老爺看的心驚,覺得這孩子有一顆向上的心,給他辦了戶籍,姓宋,名塔,綽號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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