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啟六年五月初六,辰時末


    辰末算不得什麽豔陽高照的時辰,但日上三竿絕對是正合適。


    帝都的百姓有些懶洋洋的氣質。當然,這得刨開窮苦人。窮苦人這時早就已經忙了幾個時辰了。畢竟這夏天日頭亮的早,不能浪費了。


    至於貴族公子哥呢?辰時底基本才起來,收綽下行頭之後不是酒樓便是青樓。反正一上午得尋一處樓落腳,人是不能閑著,不然非得得病不可。


    端午昨兒個才過了,今日的街頭依舊熱鬧不減。無論是走街賣藝的還是做些小生意的,都在日頭下叫嚷個不停。就像是聲音越大越能吸引別人注意一樣。不過這也都是個行頭活,擱在哪個地方都一樣。


    就說城西南邊吧,同樣是熱鬧的緊。


    樓上公子文人把扇輕搖著,茶桌之間小二不停來回跑著,照顧著客人。在樓下的街道上是來來往往的人,無論是買的還是賣的亦或是看的,到處都是人。河邊的和畫舫與城裏的青樓一樣紅火。接客的女子就像是河邊的柳樹一樣婀娜多姿,隻被那風一吹就搖晃著身形起來。看得過往的男人兩眼直放光。


    水蛇腰,柳樹姿,銷金窟,說的是一點也不錯。不過這就是北京城的夏天的特色。畢竟在這一磚扔在街上,打中十個七個是官的地方,你要沒點特色或者特長,那肯定是生存不下來。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嘛。各有各的長處。


    而就在城西這邊百姓如同往常一樣的過著屬於自己的日子,並盼著某一天能去那銷金窟快活一下的時候。隻聽得王恭廠方向傳來了一道驚天動地的爆炸之聲。


    “嘭”、“磅”、“咚”之類的聲音全然不知足形容那道聲音。


    那道聲音就像是一聲悶響,且這悶響明顯就是在一個密閉得空間裏憋了很久一般。當它一下傳出來並在這天地之間響起來的時候,僅僅是這聲音都讓人慌了。


    聲音才一傳出的瞬間,城西邊個王恭廠周圍的百姓還沒來得及反應這聲音是怎麽回事的時候,他們就感覺自己的腳下就像是起了地震一般。且不說他們已經站不穩當了,就是很多人竟是被隨機給拋到了空中,重重的摔了下來。


    而這還不算完,在這大震動之後,很多百姓方才一站起來,一道極強的氣流直接向他打來。力量之大,還不待他們反應,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就直接被這氣流給拍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起來了。


    待所有的動靜徹底停了下來之後,整個城西一片廢墟。以王恭廠為中心,方圓一裏有餘的地方皆受波及,死傷無數。即使是六裏外皇宮也有所感。


    刹那之間,滿街的屍體,漫天的哭叫聲和驚恐聲充斥著整個北京城。


    而就在這個時候,百數道人影盡皆在廢墟之間穿梭。死者自不可感,傷著還在恐懼之中更不可聞。半刻鍾之後,這批人齊齊散去,就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般。而在他們離開之後,死傷著皆赤裸著身子,看著他們如此躺在血泊之中,實在是讓人覺得後背發涼。


    ……


    魏忠賢是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的這麽突然。雖然他向來是堅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但是想著京城這些日子裏的傳言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爆炸時,他不由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該認為這真的是上天的示警。


    可是朱明無光什麽的他是絕對不允許的。如果大明沒了,他的榮華富貴也沒了。他必須要讓大明在他的手上鼎盛繁榮起來。他告訴自己,這是有心人所為。


    不過連魏忠賢都微微動搖了,那些早就聽過謠言的百姓就更不用多說了。尤其是當他們見著所有的死傷者皆赤裸著身子、城北衙門的石獅子出現在城西、一行四人一人斷手斷腳其餘三人毫發無傷時,他們就更加的認為這是上天在示警。


    而就在北京城眾百姓人心惶惶,衙門衙役又更是躲著不想向城西靠近的時候,百姓之間竟是有漸漸有了一道道充滿著天命色彩的聲音。而這聲音不是其他的,正是李釵準備好的。


    不過李釵用的方法可是實打實的咬準了慌亂百姓的心思,並且讓官府無據可查。


    李釵讓白蓮教眾事先就和所有百姓混在一起,即使那些死傷者裏也有白蓮教教眾。


    沒受傷隻是被波及的百姓就隻散發著朱明無光,天將示警這事乃是一個神仙托夢什麽。至於那神仙長什麽樣,他們也說不清楚。他們隻說他們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什麽的。可是這事情這麽一發生,他們再一回想,隻覺得後悔不已。而且最重要的,一人說還不算,現在整個京城各處都有這樣的人在說自己做的這夢。


    至於夢見的那神仙到底是誰?誰也說不清楚。隻能記得她的一些特征和大致長相。


    說她好像是一個上了年紀但滿臉慈祥的老婦人。有發髻,穿著一身太極陰陽魚素衣,兩手上下之間,有著一麵太極陰陽八卦鏡。再具體的,那就完全記不清了。


    這是所有人描述夢裏給他們托夢那人的長相。人雲亦雲之間,托夢人的長相不過一會兒就傳遍了一定的北京城。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當那些死傷者被救了之後,那些迷糊著的,或者是麵目全非的,甚至是斷胳膊斷腿的。要麽說自己在爆炸來襲之時被一道神光護佑才保住性命。要麽就說自己在爆炸之後好像見著天空之中出現了一道人影在連連歎氣。


    這還不算是什麽讓人咋舌的,最讓所有百姓甚至是衙役都深信不疑的是這些人竟然在這之前也遇著神仙托夢。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後悔自己不聽神仙的話,將她的話都當做了耳旁風。而見著他們悔恨的樣子,似乎是全然忘記了他們身上那斷肢的疼痛一般。也正是此,更讓所有人再相信真有神仙托夢。並且所有人都開始傳那朱明無光,天將示警八個字。


    而這事最值得被人相信的最高點原因是每一個被神仙托過夢,或者說被神仙庇佑保住性命,甚至是那些見著神仙歎氣的人。當他們將神仙的樣子描述出來之後,竟然是有著八九分相似。


    甚至說,他們口中的那神仙就是一個人。


    ……


    西廠


    遂廣玄和許顯純恭恭敬敬的立在魏忠賢的麵前。在他們的身旁或者身後站著的要麽是西廠提邢以上的太監,要麽就是錦衣衛僉事以上的高層。


    魏忠賢看著錦衣衛搜集上來的消息,眼中怒火已是明眼可見了。隻見他一手將所有的消息給拍在桌子上,手上的力道是恨不得將白蓮教給粉身碎骨。


    “哼!什麽神仙托夢,這就是白蓮教搞的鬼!”


    “督公息怒!”


    見著魏忠賢發火,遂廣玄等人齊齊半跪在了堂下。


    “息怒?咱家怎麽息怒?白蓮教餘孽現在竟然敢在天子腳下鬧事了。咱家還說二年的時候給他們的教訓讓他們長記性了,現在可好,春風吹又生啊。居然敢說朱明無光這種話!”


    許顯純道:“督公,王恭廠爆炸應該是白蓮教有意而為。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平複北京城的謠言,不然勢必大亂。”


    “是啊義父。這些白蓮教人實在是太狠了,連自己的人也安排在王恭廠附近。有他們說著,信白蓮教的鬼話的人就更多了。”田爾耕也跟著附和道。


    魏忠賢道:“你們說的有道理。這些白蓮教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把他們鏟除了,於我大明總是禍害!楊寰。”


    “在!”


    “徐鴻儒造反的時候你也去過,對白蓮教你多少了解些。你現在就帶著子和甲他們在城西尋找白蓮教徒,見一個,殺一個!”


    “是!”


    “廣玄、顯純、爾耕。你們三人帶著錦衣衛去安撫百姓,將那些說自己被神仙托夢過的全給咱家抓起來。一經核實身份,殺無赦。另外,要防止白蓮教人趁機偷襲。可疑者,一律殺無赦!”


    “是!”


    “開成、隨風。你們兩個帶著廠衛去王恭廠,看就沒留下什麽直指白蓮教的線索。如果有的話,順藤摸瓜,一個不留!”


    “是!”


    ……


    魏忠賢心中很是煩躁。他上次就想把白蓮教總壇給一手端了,如果不是巡撫趙顏阻攔,恐怕也不會有現在這一檔子事了。魏忠賢越想著,心裏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趙顏。


    文人礙事!有的文人還特別礙事!


    就據剛才錦衣衛的消息來看,這次爆炸王恭廠所有的火藥損失殆盡,死傷百姓近兩萬人。更重要的事,現在那謠言可是直衝大明根基。要說這事發生在其他那個州縣,就算是發生在陪都應天府也好啊。可是它偏偏發生在北京城。一想著,魏忠賢的的頭就大了起來。


    魏忠賢事發之後就客印月進宮看望朱由校了。現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妥當之後,他也要準備進宮去麵見朱由校才行。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出西廠的門,書開成就麵色慌張的進了來。


    見著書開成這樣子,魏忠賢不由心中“咯噔”一下。畢竟書開成的性子他可是了解,絕對不會這麽慌慌張張的才對。


    “督公,督公,大事不好了。”


    書開成才一進屋,是直接將門給關了上。


    “什麽事,怎麽這麽慌慌張張的?”


    書開成道:“我和雪隨風帶著人在爆炸中心去看了。王恭廠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不過死傷的人卻是比以往多了四五十人。後來一打聽原來是工部讓人給神機營送火藥的軍戶。”


    “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督公且聽我說完。”書開成頓了頓,確定門外沒人之後,方才又道:


    “我們在爆炸中心發現了一塊完好無損的漢白玉。”


    “漢白玉不是很正常嗎?嗯?爆炸中心怎麽可能會有完好無損的漢白玉?”


    “真的有,看那樣子,好像是從地下炸出來的一樣。而且漢白玉上還刻了八個字。”


    “刻字?嗬嗬,這倒是有些意思。”魏忠賢端起茶杯,慢慢以茶蓋浮著茶葉,且道:


    “給咱家說說,那八個字是什麽?”


    “是……是朱明無光,忠賢新曙!”


    “嗯?”


    魏忠賢一聽,即將到嘴邊的茶杯直接就頓住了。


    “你說什麽?”


    “督公,真的是朱明無光,忠賢新曙!”


    書開成說著,急的直接就跪了下來。畢竟如他們這般的人,抓了一生真造反和假造反的人。而他們本身最怕的就是造反這兩字出現在自己身上。


    而魏忠賢呢?麵色本是有些許驚恐,不過片刻之後他竟然還是平靜的喝了一口茶。繼而放下杯子,笑道:


    “嗬嗬,這些白蓮教人到底是要做些什麽。他們這一招,咱家倒是看不明白了。開成啊,有多少人看著那漢白玉上的八個字了?”


    “除了我和雪隨風外,還有十五名錦衣衛。”


    “這麽多人嗎?”


    魏忠賢有些猶豫,手指輕輕的在敲打這茶桌,也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督公,要不要……?”


    書開成見著,知道此事不能拖著。直接詢問魏忠賢需不需要滅口再說。畢竟這種事即使是子虛烏有也不能讓皇帝知道。


    “嗬嗬,栽贓咱家的也太心急了。咱家一個不全之身,難道還能學那劉瑾當個立皇帝?”


    “督公,此事拖遝不得啊!”


    書開成跪在地上,已然是著急的不行了。畢竟所有的廠衛高層,那可是跟魏忠賢綁在同一根繩上的。一但魏忠賢這棵大樹到了,那他們的好日子也已經到頭了。


    “開成啊,你現在就返回王恭廠。將那漢白玉給咱家恭恭敬敬的抬到都察院去。讓那些禦史呈給陛下。”


    “呈……呈給陛下?督公,這……”


    “嗬嗬,開成,你要是閑麻煩也可以送到司禮監。讓體乾交給陛下。”魏忠賢就像是完全沒把他那八個字給放在心上一樣。


    “督公,我不是覺得麻煩。可是那八個字會讓督公陷入被動,萬一被東朝中林餘孽給抓了住。那可就麻煩了。”


    “開成。難道把你還有雪隨風以及那十五名錦衣衛殺了就不麻煩了?”


    魏忠賢平靜的反問了一句,直接讓書開成後背一涼,毛骨悚然起來。見著書開成一時說不出話來的樣子,魏忠賢笑道:


    “嗬嗬,咱家怎麽可能會殺了對咱家忠心耿耿的人。咱家這麽做是以進為退,隻有這樣咱家才能不被陛下懷疑。行了,事不宜遲,快去送吧。”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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