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問大明各大賭坊開門以來開的最大賭盤是哪一場。那必然就是關於六月初六的風雲山之戰。


    半百之前的平山之戰並沒有開賭盤。畢竟那是以朝廷之力打壓武林。一是不準開,二就是開設的意義並不大。結局誰都能猜到,跟誰去賭?


    而這一次,且不說武林和魏忠賢之間的交手是明眼可見,更不說魏忠賢是為了練天罡地煞輪回功而要吸盡武林眾高手的內力。就隻說說武林在五月的時候浩浩蕩蕩趕到風雲山的氣場,以及魏忠賢帶著人如赴約一般的趕到風雲山時的情形。隻這麽一看,就有著足夠的話題。


    再加上某些個在武林或者是三廠的親戚的傳言。這大明各大州府關於風雲山之戰的賭盤就開的更大了。


    不過如若再問大明各大賭坊開門以來最讓人想砸了賭坊的一次賭盤。那肯定還是這六月初六的風雲山之戰。


    雖然大明的百姓喜歡做個看客,做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當然,不止是大明百姓,曆朝曆代都是這樣。就像那話說的,反對暴政的人永遠不缺,順應暴政的人更是不少。吃而飽了肚子願意誇暴政好甚至是做一個安安靜靜的順民的人更是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不過說道回來。雖然這百姓曆來喜歡做個看客,但是他們心中對於好壞善惡那可是有著自己的評價。什麽正邪不兩立,邪不勝正之類的就如儒家的仁義禮智信一般深入人心。


    而在風雲山的兩方之中,幾乎大明九成五的百姓都偏向於武林。至於為什麽,理由實在是太簡單了。


    因為武林好啊。什麽綠林好漢,什麽鐵膽英雄。反正說書先生說的和別人時不時講道個故事裏那無不盡是對武林好漢的讚賞。這時間一長了,百姓們的心中自然而然就有了根深蒂固的看法。


    至於魏忠賢那一方。怎麽也是個壞人吧?這大明曆來在百姓中名聲赫赫的宦官,哪一個不是臭名遠揚的?無論是王振還是劉瑾,亦或是現在的魏忠賢。百姓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不過至於這魏忠賢名聲為什麽會這麽壞。除了他手下那些個,魏忠賢實在管不到的官員胡作非為、欺壓百姓給他造成的惡劣影響之外。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就是魏忠賢做事不喜歡給自己留後路。


    別的且不說,就說他重商稅和富戶甚至是士族土地稅這事吧。百姓自然不知道他的好,但是商人和文人可是會變著法兒的說他的壞。而百姓又實在是太容易被誘導了,說書先生換個本子罵魏忠賢之後他們也跟著義憤填膺的罵了起來。其實他們很少想想,為什麽他們現在竟然還有時間去聽書。換作往常,稅一交之後。一家子的飯都吃不飽,更別說聽說了。


    而另一方麵原因就是魏忠賢抓了楊漣等人。對於這事百姓們實在是很難不恨魏忠賢啊。這就像給百姓提起蔡京、秦檜,他得罵兩句吧。提起李林甫、潘仁美,他也得罵兩句吧。提起魏忠賢,百姓更得罵兩句了。至於為什麽,他殺害忠臣啊!


    百姓知不道個什麽忠臣和奸佞。說的人多了,他也跟著說兩句。罵的人多了,他也跟著罵兩句。說的多了、罵的多了後,他自己也就當真了。


    而在開盤的時候,一方正一方邪,百姓幾乎都清一色的壓著武林贏。畢竟誰心裏還沒得個美好祝願呢不是?而且在這種時候,你天天罵人魏忠賢,你還壓他贏,那你這人不就是兩麵三刀?所以,縱使有人想壓魏忠賢也不得不收一收手,導致後麵壓魏忠賢的人幾乎是屈指可數。


    而每個開賭盤的莊家呢?一方麵標榜著正義,壓著大把銀子在武林的身上。但是他們同時卻又雇人賣了魏忠賢贏。不得不說,這天底下最懂賭這事的還是賭坊的人。


    怎麽說呢?賭的人每次想去賭的時候就隻想著要怎麽贏。而賭坊的人呢?每次都想著自己如何能不虧。從十賭九輸這句古語上來看,自己不虧其實就已經是最大的贏家了。


    而這結果自是不用多說了,畢竟讓人錢袋空空、痛哭流涕的場景實在是沒什麽可以描述的。唯一值得說道的就是風雲山之戰後,武林在百姓的心中徹底成了弱者,至於魏忠賢,奸佞中的強者。


    那些好事的百姓,或者是話多的百姓通過打探消息將風雲山之戰活靈活現的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講與他人說,搏個眾人的讚歎。而那些商人呢?托著關係去打探風雲山之戰的始末和具體情節,然後讓人編寫做個說本讓說書先生說,以便為自己酒樓增加點人氣。


    畢竟這種打打殺殺的場景是人們最愛聽的了。更別說武林這一次參加風雲山之戰的人中還有著幾位半百之前就名傳江湖的武林高手。隻是一聽那些人的名字,一些看客不由耳朵都直了。眼睛更是回到了自己小時候舞棍弄棒,吵著鬧著說自己長大以後要做一個行俠仗義的大俠時的場景。


    ……


    不過這都是些旁話,且住,言把正題來說。


    話說六月初六那夜,在武林眾人皆狼狽、落寞逃了風雲山之後。宋天元憑借著一己之力為他們所有人斷後。


    宋天元就盤坐在魏忠賢的對麵,甚至連眼睛都閉著。如那坐定的老僧,全然不問世事一般。


    在那流血漂櫓、滿地伏屍的風雲山之上,孤月之下。一身青衫的宋天元就像是一個遺世獨立的仙人一般。在他的對麵是披散著滿頭白發的魏忠賢以及渾身是傷的錦衣眾人。不過最重要值得說的還是除了魏忠賢之外,他們連動也不敢動這事。即使是呼吸也放緩了節奏。至於那些身受重傷的,更是被點了穴,就像生怕引了宋天元不高興一般。


    對於這種隻能再活一夜的頂尖高手,在場沒有一人是不害怕的。這種人隨時有可能在臨死之前拖上十幾個墊背的。在場的除了魏忠賢,他甚至是想拖誰走就能拖誰走。就這,誰敢說一個不怕?


    而魏忠賢呢?除了親自收拾了妮兒和宋遠朝的屍體之外,他就盤坐在宋天元的對麵。


    話說這魏忠賢並不想一並收拾宋遠朝的屍體,但是想著這是自己女兒至死都要保護住的人時,魏忠賢的心中對於宋遠朝的芥蒂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看著自己女兒的屍身,魏忠賢心中隻有心痛,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他甚至沒想過是因為自己執意要殺宋遠朝才釀成的這後果。於他而言,他在弱時可以任別人打罵、欺壓。但是當他強時,殺他的人必然會付出代價。


    而在魏忠賢一個人收拾妮兒和宋遠朝二人屍體的時候。宋天元連看也沒看。如果說之前魏忠賢手下的人對宋天元是滿心恐懼的話,那在魏忠賢去收拾妮兒二人屍身時就已經慢慢多了絲絲敬佩。


    至於為什麽?隻因為妮兒和宋遠朝的屍身是在聚星陣邊緣,簡言之就是在宋天元的身後。對於魏忠賢這等完全不弱於自己並且還能吸取對手功力的高手,宋天元竟是能放心將自己的後背留給魏忠賢。


    這是心大?還是不知?亦或是有意而為之?但無論是什麽原因,他們的心中對宋天元卻是不由的產生了一絲絲敬佩。這種頂尖武林高手的心神,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過要說最佩服的還當屬魏忠賢無疑。因為他從宋天元用自己的生命為武林斷後之時,他的心中就已經對其產生了敬佩。至於收拾妮兒二人屍體的時候。他看著宋天元一動不動盤坐在哪裏的樣子,似乎除了晚風能吹動他的衣襟之外,就再也沒什麽能讓他有絲毫的動靜了。


    將妮兒二人的屍身收拾好了之後。魏忠賢再次盤坐在了聚星陣最中心的蓮台之上,就和宋天元相對盤坐著。不過他才一坐下就示意客印月來將自己散開的滿頭華發給束起來。感受著客印月有些微微發顫的手,魏忠賢隻是輕輕拍了拍,客印月心中便是得一暖而安了下來。


    魏忠賢盤坐在蓮台上,他自然不會去念什麽經,他隻是在思考這一次的得失。最大的得肯定是天罡地煞輪回功的圓滿,以及他從此告別一個太監之身。至於失,剛才收拾妮兒二人屍身的時候他就已經環視了一動也不敢動的所有人。


    武林這一次折損很大,他手下的高手折損更是不少。


    錦衣衛高層就隻剩下許顯純、田爾耕、楊寰以及兩名僉事、一名百戶。其餘十四人全死了。至於三廠宦官高層就隻剩下遂廣玄了。而幹支行客呢?除了那被吸盡內力已無用處的人幾人外,天幹就隻剩下甲一人,至於地支倒還剩下醜、辰、申三人。


    不過這些魏忠賢倒是並不在意,畢竟這些人要再培養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他最覺得有些損失甚大的就是鬆井元生父子以及侯國興重傷。雖然鬆井元生父子魏忠賢一直提防著,但他卻也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再者說了,後麵還要用呢。


    話說回來,魏忠賢和宋天元就這樣一直盤坐到第二天東邊放光的時候。隻見那太陽才從東邊的群山之中露出那麽一丁點紅的時候,一直盤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宋天元微微睜開了眼睛。但是他的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就又再次閉了上。而這次閉上之後,他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過。


    此時,風雲山腳下的風雲鎮還帶著漸漸褪去的夜色。清晨最新鮮的風從風雲山頂吹過,輕輕的吹起額頭上有著一線陽光的宋天元的頭發。


    魏忠賢緩緩起身,他很是凝重的看了眼已經沒了氣息的宋天元。在兩人對峙的後半夜,他想了很多。他甚至覺得他不應該一回京就向眾人宣告他已經是完全之身這一事實。不然他就很容易被人說成那有篡位之心的奸佞。


    他已經蟄伏了這麽多年,所以他並不介意再多蟄伏幾年。魏忠賢覺得隻有他以閹人的身份將朝廷拿捏的緊了之後,他恢複完全之身這一顛覆常識的事實才能被人接受。


    想通之後的魏忠賢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宋天元。竟是對宋天元的屍身抱拳敬意。最後,他甚至還派人將宋天元的屍身完好的送回天山派去。


    雖然他不喜歡武林,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對宋天元的尊重。如宋天元這般遺世獨立的高手死後不應被侮辱。


    ……


    話說另一頭。劉延終究是在唐蘭和凝兒之前去了。至少,他是這麽想的。


    而宋黔和朱姝帶著劉延的屍體返回開封的時候也為如何給唐蘭與凝兒交代而發愁。


    但是,當他們返回開封的時候。還不待看著留守開封的人滿臉震驚的看著他們不過十之二三之人抬著任泉等人的屍體回來時,他們就看見了滿目縞素。


    滿眼的白,滿身的喪。


    誰死了?


    這是他們心中的第一個問題。而當他們進了開封樓一看,朱姝連連止不住淚水,宋黔等更是忍不住的歎惋。因為這死的不是他人,正是劉延的兩個妻子。唐蘭和凝兒。


    宋黔與朱姝本來還想著回來怎麽給唐蘭和凝兒交代。但是就目前來看,他們連給予人交代的可能都沒有。因為現在整個武林唯一剩下的就是劉延那個還不知人事、懵懵懂懂的兒子。


    待宋黔和朱姝仔細詢問了唐蘭二人什麽時候死的,怎麽死了的後。他們難以接受的眼中卻是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敬佩乃至是羨慕。


    是在六月初六酉時末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劉延被魏忠賢一槍給穿了身子之時。本在房間裏都弄著小孩的唐蘭與凝兒竟是同時心口一疼,就像是有人從她們的生命中離去了般。且還不待天下樓的弟子叫來郎中,兩人竟是齊齊斷了氣。


    生不能同生,死定當同時。生不可同胎,死定當同穴。


    宋黔將劉延和唐蘭、凝兒二人合葬在一起。至於他們的孩子,宋黔自是親自教養膝下。想著自己與劉延在行伍之時的交情,再到兩人重返中原、重振武林一路走來所經曆的生死危機。宋黔在劉延的墳前久久不能語。


    不過劉延真的很幸運。在這個凋零的武林,在這個流血漂櫓的武林。


    可惜,兄弟散去,隻留著宋黔一人苦苦支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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