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馬靖城拽起僵屍王馬絡羽,若鬼魅般在幾秒內消失於夜色中。廉貞見狀,也想跟上,卻被段清水奔過去一把拽住,摔到地上去。我摸了摸身上,見隨身帶著手銬,幹脆給段清水丟過去,說道:“把這老賤人銬住。“


    等馬靖城跑了,我見林中的念經聲也消失了,那些血人也隨即化為紅色煙霧消失不見。我皺了皺眉,聽到密林深處似乎有人前來。慢慢地,我瞧見一個黑色人影從霧氣迷蒙的遠處走來。確切地說,是倆人。這黑衣人還推著一個人。


    等倆人走到近前,我才看清其中一個是曲比阿依身邊的那個濃妝女人,依然蒙著麵紗。另一個則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瘦得皮包骨,穿著一身灰藍色大褂,坐在一隻小巧的木輪椅上。幸虧她個頭小,輪椅也小,在這林木間穿行倒也不算太費勁。


    這老太婆雖然臉上遍布皺紋,但是眼神卻很犀利,看上去就不是個善茬。我跟段清水互看一眼,心想剛才念經幫忙的難道是這個老太婆和黑衣女人?


    “你們兩位是?”我上前問道。黑衣女人無視我,直接去了曲比身旁將蘇淩推開,查探了一下她的脈搏,從腰間取下一隻小布袋,將裏麵的草藥藥丸給曲比吞了下去。這時候,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老太婆,問道:“前輩你是?”


    老太婆嗬嗬笑了笑,那笑容簡直是皮笑肉不笑,原本很皺的一張臉更糾結了。我看著這笑容才體會到“你笑起來比哭還難看“這句話的含義。不過老太婆也沒理我,而是將目光落到馬絡羽身上去,突然開口說道:”這姑娘活不久了。“


    老太婆的嗓音沙啞難聽,像是破瓦片磨擦石塊的鈍響。不過這句話還是讓我吃了一驚,回頭去看吳聃和馬絡羽。我見吳聃正扶著她,而馬絡羽現在的臉色那真叫一個比鬼還難看。整張臉白得跟石灰牆一樣,嘴唇更沒了血色。我見她周身的鬼氣流逝得厲害,到現在恐怕已經變身普通鬼,基本上沒法欺負鬼了。


    但聽老太婆這麽一說,我便問道:“老人家,難道你有辦法救魔女姐姐麽?有的話請幫幫我們啊!“我覺得連馬靖城都忌諱的人,多半應該很厲害。


    老太婆搖了搖頭,說道:“天地秩序,凡人修為再高也不可能違背,否則就要遭天譴。“


    “更何況她還是我們族仇人的妹妹。“那黑衣女人折返回來說道:”就算有能力救她,我們也不可能出手。“


    “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她跟馬靖城根本不是一路的啊!“我急忙說道:”老前輩,您不會是沒這本事所以……“


    那黑衣女人狠狠瞪了我一眼,喝道:“閉嘴!“我縮了縮脖子,隻好安靜下來。


    吳聃歎道:“算了,她原本就是個鬼,早就不屬於陽間,留得太久肯定會有劫難。“說著,吳聃起身走到那老太婆跟前,躬身一禮:”沒想到竹妖前輩還健在人世間。“


    “你居然認識老太婆我?“那老人有些詫異地說道。


    “怎麽會不認識呢,傳說涼山深山中有一片竹林,是罕有的世外桃源。傳聞林中住著得道的竹妖,道法超群。其實說的是在深山修行的前輩。沒想到不問世事的老前輩也出麵了。“


    那外號竹妖的老人冷笑道:“有人殺你的徒子徒孫,害你的親人,難道你不聞不問麽?修道之人固然要超脫塵世之外,可也不能放任惡人作惡!我知道我的名聲不太好,但也好過那些殺親妹,滅別族的大惡人!“


    這老太婆別看苟延殘喘的,聲音倒是不小。這一嗓子震得我發暈。我問道:“老前輩,連馬靖城都怕你,想必你很厲害了?“


    竹妖冷笑道:“不是我厲害,是他今天來並不是要徹底跟你們拚命的。他是來試探你們的能耐而已。“


    我回想著馬靖城走之前說的那句話,總覺得好像有什麽言外之意。但再細問這老人,她卻也不知道,隻是說從剛才一直旁觀戰事看出來的。


    “那他為什麽怕你的道法?老前輩用的法術是?”我回想著剛才那血肉模糊的玩意兒,心中暗中嘀咕。這道法可不算什麽正派法術。


    “幽鬼血契,”竹妖說道:“萬般無奈才用的招數。我根本沒有辦法打扮馬靖城,但是我知道他的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我追問道。如果知道這貨的破綻,說不定就能給他滅了。


    “馬靖城身上有一道奇怪的符咒,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符。但是那符咒用我的法術可以喚醒。喚醒之後,他會受到牽製,道法大打折扣。可是這時間不會維持太久。”竹妖說道。


    我心想你知道的還真不少……但想起曲比一族跟馬靖城的血仇,我想這族人上下肯定花了大量時間研究馬靖城的秘密。被他們發現這一點**也不算個啥。


    這時候,曲比的傷勢似乎開始惡化。黑衣女人跟老太婆一看,不能繼續在這兒跟我們廢話,便帶了曲比和僥幸活下來的兩個手下一起走了。我本想著讓這老太婆救馬絡羽,可看來他們是不可能出手了。也或者馬絡羽根本就沒救。


    這時候,天邊泛起魚肚白,很快的,第一縷晨光便照到林子裏。馬絡羽向樹後縮了縮,那樣子有些可憐。吳聃走過去撐起紅傘,說道:“躲傘裏去吧。”


    馬絡羽點點頭,化作一抹紅光藏於傘中。吳聃慢慢收起傘,歎了口氣,默默了許久。我們幾個各自靠著樹坐下來,神經鬆弛下之後,才覺得腰酸背痛。


    休息了幾分鍾,我們帶著廉貞下山回去。我將廉貞丟給歐陽磚家之後,便身心俱疲地想回去補個覺。這簡直是神經高度緊張地鬥了一整晚。回去的路上,我們幾個都沒說話。到了房間門口,阮靈溪突然喊住我,問道:“二貨,你說絡羽姐姐會不會真的……灰飛煙滅?”


    “我不知道,我不想。”想起從相識到現在的種種,我突然感覺到一股悲傷無力。阮靈溪落寞地點點頭,走到近前抱住我,將臉埋到我胸前,低聲道:“我也不想她離開。我們都這麽難過,不知道吳叔會不會更難過。”


    我輕歎口氣,感覺眼皮沉得厲害,說道:“回去睡會兒吧,也許一覺醒來,我們就會有辦法救她。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養足精神,因為我們將麵對很強大的敵人。”


    阮靈溪點點頭,默默回了屋裏,關上門。我推開房門,進屋往床上一躺,茫然地盯著天花板。小冪輕輕走過來,說道:“你們這麽低落我實在是不習慣……話說馬絡羽不本來就是個死……”


    他剛說到這裏,我一腳將他踹到一旁去,說道:“吵死了,別理我,我先睡會兒。”


    小冪隻好嘟囔著走開。屋裏安靜下來,我腦中想著馬絡羽跟吳聃,慢慢地也沉入夢鄉。


    恍惚中,我感覺身體輕飄起來,眼前一片亮光。睜眼一看,周圍是一片明媚的花田。遠山如黛,近處蝶舞翩然。我輕輕走在花田裏,茫然地看著這一幕似曾相識的景象。


    隱隱地,又似有幽然的歌聲響起,不知道是響起在心底,還是在周圍,或者是在遠山。我閉眼細聽,卻聽一個溫婉的女聲在唱:


    誰的心誰獨自流浪


    誰的愛不經意地悄然滋長


    遠去的回憶再也尋不回


    我隻有往前飛飛過千山萬水


    誰的心誰獨自悲傷


    誰的愛在失去之後才觸動了心房


    你隻會不停往前追


    追悔重重你錯過的美


    時光的錯位誰會記得誰


    ……


    我突然想起這段熟悉的場景。這貌似是馬絡羽生前的記憶片段。或者說,我再次回到了馬絡羽的夢裏。我睜開眼睛,見一個紅衣少女手中握著一束爛漫山花向我跑過來。陽光明媚,少女奔跑的腳步驚擾了花叢中的蝴蝶。眼前蝶舞翩然,少女明眸皓齒,笑容天真無邪,眉眼看來,正是當年的馬絡羽。


    我慢慢轉回身,見我身後站著年輕時候的吳聃。衣袂飄飄,挺拔俊秀,對著少女噙出一抹微笑,眨了眨眼睛,雙手環抱胸前,神色很散漫。


    馬絡羽跑到吳聃身旁,他便一把將她抱起來笑鬧著轉了幾圈,兩人相視而笑。蜂飛蝶舞,這一幕情景竟讓我忍不住地感動。


    我慢慢邁著腳步,隨著他們倆人輕快的步伐走過爛漫的花田,清美的山川,到了一處溪水旁。馬絡羽坐在溪水中央的山石上,低頭笑看拿著魚叉叉魚的吳聃。忽而地,又跳到吳聃背上去撓他癢癢。吳聃笑著丟下魚叉,將馬絡羽從背上抓下來,用手兜了一捧水撲到她臉上去。倆人於是在清水中追逐笑鬧開來。


    我看著兩人年輕的背影,突然徒生一股傷感。岸邊桃花飄零,幾抹花瓣順著水流流過我腳邊,就像是往事的眼淚。


    畫麵不斷轉換。有哭有笑,有白天,有夜晚,也有苦生花樹下那一劍。倒下的馬絡羽和隱藏了悲傷救她的吳聃。這一次,我似乎看到馬絡羽倒地昏迷之後,吳聃的最後回眸。那雙狹長的,年輕的,總是帶著無所謂的笑意的眼睛裏,浮動一抹淚意,眨眼間回頭,卻又消失不見。


    “你就這樣愛了


    在離別後開始了


    誰消失離開誰停在原地


    默默地哭泣是你


    我多想一輩子


    不是隻要片刻地相依


    我會在下一世等你看那溫暖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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