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站在那副地圖前苦苦思索已經小半個時辰,看著幾個名字出神,最終用布滿老繭的手指點了點一個地方,那個不起眼的地方名字叫牢山。


    那個被砍了一刀的突厥人到底還是死了,死的無聲無息。騎馬去拿銀針的兵卒依然沒有回來的跡象,看樣子還需要半個時辰。


    蘇小義感歎一聲,心中說不上是該苦澀還是無奈。到底是一條人命,從呱呱墜地到被征召上陣,起碼有二十年的時間需要他去努力長大,變得強壯。但僅僅是回手一刀,這條努力存活了二十年的生命就此終結。


    人類的世界就是如此殘酷,殘酷到你的心堅如磐石都會被現實輕易摧毀。


    軍中有軍中的規矩,身為參軍的蘇小義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衣服,寬大的一看就是隨便找來的,上麵還有隱隱的血跡。咬咬牙當做沒看到,他娘的是從死人身上扒來的,雖然明顯用水洗過,但是斑斑血跡代表著在這之前他說屬於另外一個人的。


    捏著鼻子看的半天也不知道這套衣服該怎麽穿,老梁連連歎氣,指著自己鼻子罵紈絝,薛訥豎著大拇指大聲的說服氣:“二十多歲還不會穿衣服的狠人還是第一次見。”


    反反複複穿了三次終於把衣服穿好發現衣服下麵還有一副鎧甲,厚厚的鐵片告訴蘇小義這副鎧甲並不輕巧。


    “小子不過是當個參軍,這鎧甲就不必了吧。”這樣的一副鎧甲上身,路都不用走了,能不能擋住箭矢不敢說,穿上一天鐵定會被累死。


    “混賬,軍中束甲乃大唐鐵律,連陛下都不能例外,你乃我左武衛參軍,正兒八經的士卒,豈有不著鎧甲之理!”老梁恨鐵不成鋼:“這副鎧甲重不過六十餘斤,是軍中最輕,再敢胡言亂語,杖責三十。”


    薛訥笑嘻嘻的給蘇小義穿上,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胸腔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


    六十斤的鐵甲穿在身上還能揮著長槍騎著戰馬和敵人馳騁廝殺,古人果然不凡。


    鐵甲明顯是另一個人的,穿在身上摩擦的厲害,如果不是隔著幾層衣服,走兩步路就會被磨破皮。


    整套衣服鎧甲穿起來顯得有些滑稽,薛訥笑的四仰八叉,被老梁一腳踹在屁股上,悻悻的再也不敢發笑。但是抖動的肩膀和憋紅的臉告訴蘇小義,這麽出門的話他這個新上任的參軍會迅速成為左武衛中的笑柄。


    為了保住珍貴的性命,古人發明了盔甲,從竹片到鐵片,這是一個質的飛躍,隻是古人在考慮使用鐵甲的時候基本上一致認為,越重的鎧甲防護力越強,一寸厚的鐵片自然要比半寸厚的更結實。


    結果鎧甲越來越重,穿在身上行動不便,連扭頭都不能。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可惜打造鎧甲的匠人不信這個道理,他們更願意相信箭矢長槍如雨點般飛過來的時候厚實的鎧甲可以抵擋住冷兵器的鋒利。


    即便是上好的百煉鋼也往厚裏用料,連人帶甲足足超過兩百斤,戰馬一定恨死那些打造鎧甲的匠人。


    一個身穿胡服的中年人氣急敗壞的衝進大帳,劈頭蓋臉就是一陣叫罵:“聽說大營之中有人宣稱能救治命絕之人,請大總管下令誅殺此人,以免大軍被蒙蔽,釀成大禍。”語氣抑揚頓挫,就是話說的十分難聽。


    看看這裏的四個人,就自己一個新人,很明顯就是在針對自己。


    “這位仁兄,不才就是你口中說的那個能救治絕命之人,隻是這是謠言,不可輕信。小弟隻是略懂醫術而已。”能在行軍總管麵前說話這麽硬氣,肯定不是泛泛之輩,說不得是個王爺什麽的,不敢得罪。


    那人把頭高高揚起,隻能看到兩個黑黑的鼻孔,眼睛早就高的看不到:“行醫一道,關乎性命,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你這個略懂是何道理!快快離開大營,休要在此蒙蔽世人。”


    這就不講道理了。


    醫學一脈博大精深,誰也不敢說自己懂,能學會一點皮毛已經是人中龍鳳受用不盡,雖不說百病皆可醫,但也是治病救人功德無量。怎麽到你嘴裏就變了味道了?


    偷偷拉拉薛訥的衣角:“這是哪位神仙,在大總管麵前都這般牛逼,小弟羨慕不已。”


    “此人是孫老神仙的獨子,孫正權,太醫署丞。”可能是不喜歡孫正權目空一切的樣子,薛訥的話裏透出幾分惱怒:“如果不是看他有幾分本事,能解大總管病痛,我早揍死他了。哪裏輪的到他在這裏撒野!”


    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蘇小義頓時覺得薛訥那張臉比剛才順眼多了。


    “如此說來孫署丞醫術定然已出神入化,能否讓我等開開眼界,觀瞻皓月之暉。”


    “報上名來,無名鼠輩也敢大言炎炎在此高談闊論,實在羞煞旁人。”


    實在無法想象這居然是孫思邈的後人,醫術怎麽樣不敢說,但是說話傷人的本事著實厲害。


    一個太醫署丞就如此目中無人,隻是不知道孫思邈的本事你學到了幾成。


    “老薛,此人如此猖狂,你能看的下去?反正我是不能忍。”


    “我早就想揍他了,可是有大總管護著。要不你試試,我覺得你揍他的話有九成勝算。剛才你偷襲我的時候身手挺快的。”


    出賣隊友這種事虧你想的出來,你堂堂一個校尉,手下大幾百人,都不敢碰人家一根手指頭,我一個新來能敢?


    這坑挖的也太大了!


    “螢螢之火豈敢與皓月爭輝!此等慷慨悲歌之事非英雄所能功成。薛校尉名門之後,人中龍鳳,勇冠全軍,萬中無一,兄弟我豈敢和你爭鋒!請出手,讓小弟也開一開眼界。”


    “兄弟過謙了,你我雖相識不久,但我觀你氣宇軒昂,儀表非凡,雙耳垂肩,眼如明月,他日定會風雨化龍一飛衝天,還是請兄弟出手吧!”


    這幾句話聽著好熟悉啊!雙耳垂肩都用上了。


    實在聽不下去兩個人在這裏互相吹捧,老梁一腳一個全部踹飛。


    蘇小義屁股上再次中招,幸虧有鎧甲護體才沒有摔的太厲害。可是想爬起來就沒那麽容易了。身體被厚重的鎧甲壓著,雙手使不上力,隻能如烏龜般四仰八叉的橫臥外地。


    和薛訥不能比,這家夥屁股還沒觸地就一個鷂子翻身,身體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站立了起來,贏來路過軍卒一片喝彩。還臭屁的拱手抱拳四下答謝,風騷無比。


    下定決心必須從現在開始好好鍛煉身體,爭取超過薛訥這個愛出風頭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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