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那龍虎山這一代天師?”


    養心殿中,神色冷漠的年輕皇帝看著下方這道身影冷聲道。


    這是一個老者,須發皆白,不過勉強還算得上是鶴發童顏,麵色紅潤有光,雖然看上去年歲不小,但是明顯保養的甚佳。


    老道士跪地,麵容有些苦澀:


    “是!”


    “朕叫你前來,可知曉所為何事?”


    年輕皇帝神色淡淡,倒是絲毫看不出之前那日的癲狂儀態,很顯然這幾日也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老道士有點欲哭無淚,卻隻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來到京城已有一日,他終於知曉此番前來,卦象究竟是何意了。


    十死無生!無半點可能!


    他曾經跟著先帝見過一次那位閻君的真身,甚至從此龍虎山的牌位正殿之中,又多了一位供奉牌位。


    現如今那位又來了,而且出現在這京城,跟這位當朝發生了這麽大的衝突摩擦!


    他此番若是來此,夾在兩者之間,無異於取死之道。


    但是能不去嗎?


    古往今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那般尚且如此,更遑論此時!


    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下來,老道士有理由相信,大軍不日將會圍住整個龍虎山,到時候道門清靜之地,便要成為修羅地獄了!


    所以他明知此行乃取死之路,卻也不得不來!


    求清靜啊!


    可是生於這天地,生於這人間,哪裏能夠真正求來一個清靜呢?終歸也是身不由己罷了!


    他是連一朵浪花都翻不起來的小人物!


    這位龍虎山的外天師,還是頭一次這般認定自己的定位!


    老道士心中苦笑,卻不得不恭聲回道:


    “可曾是那……”


    他沒再繼續說下來,因為他不知道在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皇麵前,應該如何稱呼那位閻君!


    年輕皇帝陰冷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城北所在,王府之中,那秦元徹就在其中,朕之前下過聖旨,命令這廝每日來寶華殿跪地誦經四個時辰,如今已經過去了十日有餘!


    這廝抗旨不遵,理應處死!


    不過朕料想當年,這秦元徹也算是先皇在位之時曾經的股肱之臣,你當年曾經與其有過接觸,朕給你一道旨意,你去將其提押而來!


    此事若成,龍虎山為我朝道門正統之首,配享皇家香火!”


    說到這,年輕皇帝伸出手來,手中捏著一道明黃色的聖旨絲帛。


    老道士手臂有些顫抖,不過還是緩緩伸出手去:


    “貧道,領旨!”


    年輕皇帝笑了笑,這才露出了一抹滿意之色:


    “下去吧!”


    看著老道士離去的背影,年輕皇帝露出了一抹冷笑,他不管那所謂的閻君如何,這天下終歸還是他的天下!


    天下的這些人,麵對他時,卻也隻能不得不從!


    況且當日那所謂的閻君那般強勢,到底不還是不敢對自己動手嗎?


    因為朕是天子!是皇帝!是九五之尊!


    ……


    老道士看著手中明黃聖旨,擺弄了一下身旁的拂塵,出了宮甚至都沒有回到住處,竟然直直朝著那王府而去!


    看著前頭的朱漆大門,老道士心緒翻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他與先帝當初一同前來。


    看到了那這輩子都沒有再看過,甚至都沒有再聽聞過的情景。


    良久,他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天色:稍稍西斜,卻無暮色。


    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氣,嘭嘭嘭的敲響了房門。


    一陣沒來由的陰冷之風刮起。


    翻飛的白色胡須與道袍嘩啦啦的作響。


    房門打開,門後卻無一人。


    老道士無半分驚懼之意,大踏步的走了進去。


    他甚至沒有半點闖入他人府邸之感,一步一行,走的並不如何著急,符合老道士一貫的淡然。


    他看著院落中的一草一木,不陌生,但是也不如何熟悉。


    “是你啊!”


    驀的有聲音突然傳來,老道士抬頭望去,便看見一道身影坐在那邊。


    一身黑衣,卻不是當初那位,當然,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就是當初這個人的皮囊外相!


    但是老道士僅僅隻是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此時站在那邊的那位,不是最初他曾經的見過的那位!


    秦廣坐在正堂下的台階上,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但是老道士到底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不同,這位的身軀已經不像是之前那般鮮活了,除了穿過空氣的冰冷之外,再無半點旁的感受!


    老道士拱了拱手,笑道:


    “見過秦大人!”


    秦廣笑著擺了擺手:


    “不用不用,早就沒有什麽秦大人了!”


    他沒有什麽遺憾和不舍,反而臉頰掛笑,不過陰氣森森,不覺溫暖,更添驚悚。


    老道士倒是不怕什麽,甚至也是麵帶笑意,輕快的步伐走了過去,跟著坐在了那房簷下的台階上。


    “那位叫你來的?”


    “恩!”


    “那您準備好了嗎?”


    “恩!”


    老者點了點頭。


    “還有什麽想要說的?”秦廣看了他一眼。


    老道士稍稍沉吟了一下,試探性的開口道:“閻君萬歲!?”


    初成鬼物的黑衣男人皺了皺眉,有些不滿的開口道:


    “你在咒怨君上?”


    老道士一愣,不算特別蒼老的麵容上有些錯愕和尷尬:“容貧道再想想!”


    他似乎放開了,也沒在顧忌什麽,手中白色拂塵一甩,扔在了地上。


    木質的拂塵杆把掉落在了青石地板上,發出了‘鐺啷’一聲的清脆響動。


    一人一鬼卻都沒有看向那邊。


    老道士伸出手去,將頭頂的發簪道冠解下,在這個朝代之中顯得極為顯眼特殊的長發披下,雪白散亂,晚霞的餘暉照耀在上,光亮中除了銀白華發之外還倒映著橙紅色的霞光。


    老道士撓了撓頭,迎著秦廣不善的眼神,左思右想,再度試探性的開口道:


    “閻君永劫?”


    秦廣想了想微微皺眉,隨後又輕笑道:


    “話說回來,你一個道門天師,用這和尚的詞兒,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老道士笑了笑,這次沒什麽苦惱之色:


    “都這個時候了,也不需要啥子顧忌的!?”


    一人一鬼一同沉默不語,緩緩看著院落外的夕陽西斜。


    終於,老道士看向了秦廣,滿是褶皺紋路的嘴角緩緩長挑,閉上雙眸,輕聲低吟道:


    “願天下安!”


    他話音剛落,一道劍吟聲響起,


    大捧的滾燙鮮血湧出!


    雪白披散的華發隨著老道士頭顱一同斬落。


    鮮血流淌之下,地上那丟出去很遠的拂塵被沁染的有些紮眼。


    同樣被猩紅沾染的,還有老道士始終緊緊攥在手中,卻從未拿出打開半點的明黃錦帛。


    “嘶…”


    秦廣輕輕抽了一口氣,也沒挪開身子,仍然始終坐在台階上,看著遠處緩緩落下的殘陽,橘金色的光芒映照下來,照耀的他那才剛剛初成的陰魂軀殼很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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