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鯤鵬,展翅傲蒼穹。六合隻一掃,四海成一統。功蓋昔堯舜,誰可與君同?”


    韓經話剛出口,贏政的眉頭就舒展開來。


    “上次在鹹陽宮,經公子作為質子使秦,對寡人的態度可不是這樣!”


    “而且,天下七國並立,秦雖獨霸一方,但天下一統從何談起!”


    韓經謅的歪詩過於超前,提及的功績現在還沒有達成,馬屁效果自然有限,還引來了嬴政的追問。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身在鹹陽,能做主的人是文信侯呂相,事實也證明,最終我得以全身而歸。”


    在新鄭,如果韓經想找一個人,那就一定能找到。


    未來的始皇帝也一樣。


    嬴政被邀至紫蘭軒住下,這也是韓經的大膽提議。


    誰能輕易想到,堂堂大秦之主,會藏身於青樓之中。


    作為嬴政的貼身護衛,蓋聶自然也得以與昔日同門衛莊朝夕相對。


    “在鹹陽時,我就能看出大王並吞四海宇內獨尊的誌向,而大王能夠爽快的接受我的邀請,也足以證明大王的器量。”


    “如果是旁人,寡人絕不會輕易答應邀約,但是作為賤體字以及紙張的推廣者,寡人還是很感興趣的。”


    嬴政的話裏透出對韓經某些作為的讚賞。


    “如今我在新鄭的身份是尚公子,以後你們這麽稱呼我,也方便一些,更有利於我的隱藏。”


    “那我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韓經對贏政客氣是出於將來秦國一統後,秦始皇能因為今日的好印象,對遠在天邊苦寒之地的自己能網開一麵。


    偏居一隅就一隅吧,在箕子半島多積累沉澱一番,總比劉邦項羽等人起事要容易得多吧。


    “民間有俗語是這樣講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嬴政一襲白衣,雍容不凡,隻是隨便負手而立,就有一股王者氣隨著他的聲音撲麵而來。


    “你不惜冒著風險包庇隱藏寡人的行蹤,又對尚未親政的寡人大肆吹捧,很難讓人相信你沒有別的圖謀。”


    政治生物果然沒有一個易與之輩,更何況是千古一帝。


    “要說圖謀,自然是有的,不過,可能與尚公子所想的不一樣。”


    贏政心想,無論韓經還是韓非,所圖無非韓國的存續,寡人肯定不會輕易答應。


    “昔者分封,兄弟無情;攻伐無度,民不聊生;禮樂崩壞,山河分離。”


    一字一頓,韓經說得極慢,“我對秦國能一統四海深信不疑,七國歸一後,天下將走向何方,全在尚公子的掌握之中。”


    “集權設郡,刑陟臧否,度量文書,尺規相同,這才是我對尚公子的要求。”


    韓經總是能從出乎對方意料的方向發起會話,打斷對方的應對思路,不同於焰靈姬等人已經習慣了他的插科打渾,嬴政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韓經的不按常理出牌。


    “哦?”


    “願聞其詳。”


    “郡縣取代分封,中央集權,能消彌天下紛爭,度量統一,書文相同,能促進文化的交流傳播,這些都是有利於天下蒼生的大事。”


    秦國在任何地方都實行郡縣製有些過於超前,韓經自然不會點出,反而對這一政策大加讚揚。


    “隻要秦國在四海歸一後,能對六國遺民一視同仁,無分晉人、楚人、齊人,都視作秦國的了民,使天下得以休息,民有其耕,幼有所教,老有所養,韓國的存亡又算得了什麽呢!”


    “先生大義,可願與我一起攜手,實現這一切?”


    完了,牛皮吹大了,把個人情懷擺得太高,政哥直接遞上了橄欖枝。


    韓經是知道將來政哥執掌大秦,是如何操切得揮霍國力的。


    北築長城,直道相通,驪山皇陵,蜃樓問仙,這些都是征發的徭役,有利國的工程,也有個人私欲的膨脹,但無疑都加重百姓的負擔。


    軍事上,北擊匈奴,南征百越,不是茫茫草原大漠,就是瘴癘叢生的原始叢林,役使的兵役更甚於掃平六國之時。


    能擊敗奪取卻不能守住占領地,草原與嶺南都屬於未開發的蠻荒地帶,開發代價太高,進一步消耗了大秦的國力。


    而這一切的出發點,卻是為了他一人的欲望與野心,文治武功,他的目光投向哪裏,哪裏就要插上大秦的玄色旗。


    他隻看到地圖上疆域的不斷擴充,卻沒有看到身陷沼澤荒丘的大秦將士,每將一處地域征服納入大秦的疆域,就有多少熱血男兒埋骨異鄉。


    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受給奢,人亦念其家。


    獨夫之心,奉天下以供一人,二世而亡,難道不是必然的結局嗎?


    “承蒙尚公子高看,此時的韓經還是韓國公子,而尚公子想要真正親政勢必還要經過一番龍爭虎鬥。”


    韓經自然不能明著拒絕,“呂不韋占據上風,又曾對我有恩,於情於理,此時的我沒有幫助你的道理,頂多做到兩不相幫。”


    “生命中曾經擁有過的所有喧囂,都將用寂寞來償還。”


    “呂不韋也不例外。”


    嬴政見此時招攬不動,也不強求,就此告辭回房,自己來新鄭,感興趣的可不止韓少府一人。


    “我期待與你的再度相會,秦國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政哥另外感興趣的自然是著書傳世,學說理念流傳於七國的韓非了。


    尤其是在韓經將韓非的文章一印再印,廣為傳播之後,上層貴族中有眼界的如政哥,哪個沒有讀過《說難》、《五蠹》?


    “先生曾立誓要建立九十九的天下?”


    聞名不如見麵,見麵不如聞名,政哥在見過韓非後,感覺此人胸襟抱負更勝乃兄,韓經的談吐才幹,窺一斑而知全豹,已經是經世奇才,宇內少對,沒想到韓國公室還有更勝一籌者!


    不由得再次發出邀請,“先生可願與我一起把這個夙願會諸實現,共創一個九十九的天下?”


    “不知在尚公子的心中,這九十九,是秦國的天下,還是韓國的天下?”


    君擇臣,臣亦擇君,政哥麵對韓非如此刁鑽的問題,絲毫沒有手足無措。


    “孔子著春秋,戰國分七雄,天下紛爭,戰亂裏受苦的總是天下的芸芸眾生。”


    “我心中的九十九,當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韓非望著負手侃侃而談的政哥,此主深合我心。


    韓非的問題裏有存韓與否的意思,政哥巧妙的避而不答,卻開創了新的格局,顯得大氣磅礴。


    “我欲鑄一把天子這劍,以七國為鋒,山海為鍔,製以五行,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舉世無雙,天下歸服,為天子之劍。”


    白衣公子向韓非伸出手掌,“我是執劍者,先生可願做那鑄劍之人?”


    此時的政哥,在韓非眼裏,就如同一座春日陽光照耀下的雪山,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荀夫子在韓非眼裏自然也是高山,但與嬴政不同,夫子是瓜果遍地等待采擷,總能讓弟子滿載而歸的後山。


    而嬴政卻是高聳入雲,挺拔聳峙的穹山峻嶺,那股鋒芒直刺霄漢,讓人難以直視。


    四目相對,威嚴的眼睛此時清澈如一泓清渠。


    “先生可願與我一同雲開創這千古一國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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