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二日,田有猛虎。


    自上次匆匆一別,韓經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田氏兄弟了。


    相比較田猛養女田言,他們兩兄弟隻是一對糙漢子,對韓經並沒有多大的吸引力。


    偏偏這兩人沒有執棋的本領,還一味得摻和進棋局中來。


    這次與白亦非的接觸也是如此。


    農家弟子遍天下,人數是諸子百家中最多的,成分也是最雜的。


    很多時候不看其才其德,隻看其價值就吸納入農家。


    骨妖是如此,白亦非也是如此。


    不過從花影處得來的消息可以判斷出,田氏兄弟對白亦非仍是千般拉攏的階段,而且以韓經的認知,桀驁的白亦非未必會甘心居於田猛田虎之下。


    有能力的江湖人士一經吸納,最多得佩五星珠草,隻能算得上高級打手,是沒有機會成為身佩七星珠草的一堂之主的。


    “田氏兄弟拒絕了我們開出的價碼,想來是極為看重白亦非,想為農家延攬這位頂級高手。”


    韓經不方便出麵,解良就作為楚地不良人的代表去了一趟,隻是沒能從田氏兄弟那裏得到想要的答案。


    “這裏麵好像有俠魁田光的首肯,我們做出了那麽大的利益讓步,也沒能讓田氏兄弟轉變心意。”


    解良經過多方打聽,將所知道的一些情報娓娓道來。


    “看來我們的血衣侯很快就適應了楚地的氣候,交了不少新朋友啊。”


    有才能的人到哪裏都能混得風生水起,隻是韓經沒想到以白亦非冷冰冰的性格竟然也能在楚地打開局麵。


    “熊負芻那裏呢?”


    公子負芻想要做那楚國第一人,招兵買馬,並且也確實有了一大批忠實擁躉。


    多次催促韓經兌現當初的承諾無果,算是看清了韓經的可惡嘴臉,現在積極布置,想要倚靠自身來取得王位。


    白亦非這樣的流亡之人恐怕是被他視作專諸、聶政那樣的人了吧。


    “楚王熊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楚國也將麵臨一番大的變動。不過有我們暗中放出的風,此時令尹李園盯得甚緊,公子負芻多方受到掣肘,大事將近,反而沒以往那麽高調了。”


    即使熊悍病沒,還有同母弟公子熊猶,對異母的公子負芻防範依舊。


    還是找個時機接觸一下農家之人,免得多生波折。


    韓經今日換了件紫青綢布的長袍,腰間的碧玉葫蘆換成了蘭芝玉佩,小牛皮糅製的靴子顯得鋥亮,較之前的儒雅多了三分英氣。


    不僅是韓經,同行的解良等人各個打扮得光鮮亮麗,引得大膽的姐兒遙遙相呼。


    由於農家與不良人的交際,加上有著醉夢樓的背書,農家實際掌控之地,化名八郞的韓經暢行無阻。


    “你確定那個小姑娘就是烈山堂的大小姐田言?”


    既然來到了農家的地盤,韓經怎麽可能不看看小田言現在是個什麽狀況。


    隻是事隔多年,韓經的模樣大變,田言更是有了長足的變化。


    不過那雙望過來的金色的眸子,還是讓韓經確定了下來。


    “閣下一直在我家大小姐身邊窺伺,到底有何目的?”


    不等韓經找個理由接近,一幫手持利刃的農家弟子就圍了過來。


    看來除了啞奴,田猛還安排了不少農家弟子跟在一雙兒女身邊。


    韓經對手持風車玩耍的小胖子看都不看一眼,身子又一直朝著田言的方向,農家弟子當然知道此人是衝大小姐來的。


    “有一位新鄭的朋友托我給大小姐帶句話。”


    “稍等。”


    為首的農家弟子一臉狐疑,雖然田言年紀尚幼,但主從有別,田猛又是個暴烈的性子,還得稟報田言再說。


    “我家大小姐有請先生過去一唔。”


    解良等人邁步想要跟上,被農家弟子伸手一攔,在韓經的示意下,就此止步。


    “先生認識的新鄭朋友可是姓韓?”


    雖然還沒有完全長開,但已經有了她母親姣好容貌的底子,兩任驚鯢劍主都是美人胚子。


    “不錯。”


    韓經的身材大變,聲音也故意部分的束音成線,顯得尖銳幾分,一時也不虞田言能認出來。


    “那位公子托先生捎來的話是關於什麽?”


    田言一臉純真,俏生生的問。


    如果不是知道她就是這一任的驚鯢劍主,韓經還真有可能被眼前的表象給蒙蔽過去。


    “我的那位朋友想請你幫個忙。”


    雖然在農家內部,人們都知道烈山堂大小姐田言因為體弱多病不能習武,但其心智遠超同齡,甚至比一些大人考慮的還要全麵周到。


    近些日子,常有人以農家女管仲作比,田猛對這個養女的才智謀劃也很是信服,好多決斷都是由她做出的。


    畢竟田賜癡傻,將來還要田言多加襄助,讓她提前參與到烈山堂的事務中來,也是一種曆練。


    “作為回報,他將告訴你一個完整的故事。”


    正是因為韓經知道田言能影響到田猛,這才決定從她這裏入手,破壞白亦非與田氏兄弟的關係,為狩獵白亦非創造必要的條件。


    如今的白亦非已經不是家大業大的血衣侯了,可不會傻愣著讓韓經去殺。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正好倒了個個,有恒產都成了韓經一方。


    田言的瞳孔急速收縮,瞬間回憶起那個有過一麵之緣,愛講故事的韓國公子。


    “先說事情,各位叔伯都在,我不保證一定能促成。”


    田言小小年紀就有了久居上位的風彩,言談間一點也不含糊。


    “白亦非!”


    田言不由得多看了韓經幾眼,臉上狐疑之色更濃。


    緊接著幹脆開啟察言觀色看了過來。


    好在韓經的功法特殊,才沒有讓她識破。


    “看來韓公子對先生很是器重啊,這等大事都肯交給先生來辦。”


    “不過是一隻喪家野狗,有什麽值得大張旗鼓的。”


    韓經表示如今的白亦非不值一提。


    “公子不過是擔心有人隨便收留無家可歸的野犬,最終被其反噬,這才委派我至此全權處置。”


    “農夫與蛇的故事田大小姐應該聽說過吧。”


    “嗯?”


    田言表示一茫然。


    韓經瞬間回過味來,“就是另一個畫本的東郭先生與狼。”


    “東郭先生強把兼愛施與中山之狼,反遭恩將仇報,不過我農家不同,既然敢向白亦非拋出橄欖枝,就有著駕馭他的把握。”


    田言把攏在袖口的手抽了出來,掌心朝下,“先生開出的條件未免過於空泛。”


    她因為繼承了驚鯢劍,手上有練劍的痕跡未消,這才借著體弱的理由時常加以掩飾。


    “公子說了,他的故事,對大部分人來說,不足一哂,但對像大小姐這樣的人,卻有著足夠的吸引力。”


    眼前的小女孩每句話都條理分明,還學會了壓價,韓經也隻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應對。


    “前段時間,掩日與六劍奴之一的斷水齊聚新鄭,收回了玄翦的黑白雙刃。”


    “對於某些人某些組織來說,人可以死,劍要一直流傳下去。”


    韓經負手而立,“這條消息就算附贈的,隻要烈山堂、蚩尤堂不維護包庇白亦非,事成之後,大小姐會聽到完整的故事。”


    空手套白狼慣了,韓經老是拿一些無人知曉的情報來換取自己想要的,偏偏這還很有效。


    到少田言明顯是心動了。


    “不良人與農家的關係果然非同一般,沒有俠魁的穿針引線,其他各堂都願意替韓公子盡一份心力,至於烈山兩堂,還請先生靜候佳音。”


    田言轉身走到玩耍的田賜身邊,牽上田賜的手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到那時我要聽到我想要的故事。”


    “小姑娘派頭不小。”


    農家弟子隨田言而去,解良趕過來看著田言的背影,邊點頭邊讚道。


    “接下來讓我們去會一會新晉的楚地大豪,說起來,他還是我們一手扶植起來的暗子呢。”


    韓經說的楚地大豪正是當初放出去的彭越。


    這位野心勃勃的巨野大盜在韓經的人力物力支持下,迅速在齊楚打開了局麵,賺得偌大名聲。


    而不良人對其工作效率也極為滿意,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手段,送來的流民一天比一天多。


    隨著名聲地位的上漲,彭越的獨立傾向也益發得明顯,明裏暗裏對不良人派駐的心腹百般排擠邊緣化。


    不過他有著生不五鼎食,死當五鼎烹的誌向,現在還需要韓經這塊跳板。


    除了私蓄實力外,並沒有其他越軌的行為。


    彭越聚集的巨野澤“漁民”越來越多,巨野澤都好像更大了一些。


    乘舟越往裏走,更能見到一臉凶戾的黑壯漢子,觀之絕非善類。


    行到湖心,有一片橫舟連起來的舟蓬,彭越就長期蟄伏在這裏。


    每季撥給彭越的金銀財貨車載鬥量,但他仍堅持露宿巨野澤,跟一眾兄弟們住在一起,把這裏視為自己的根。


    這一點很難得,怪不得他能成就一番事業。


    “不知先生從新鄭來所為何事?”


    彭越一改與眾兄弟在一起時的粗豪模樣,過來與韓經見禮。


    “上一批人手剛剛押送到瑯琊,因此這裏顯得有些空曠。”


    見韓經不答,打眼觀察澤畔,彭越貼心的主動上前解釋。


    入眼處,三三兩兩紮堆,都是些精壯漢子。


    看來下麵報上來的關於彭越將好勇鬥狠的男子截留發展成他的私有部屬一事並非空穴來風,好在韓經需要的就是老實巴交的種田漢子和能培養教育的童子,因此也就一直沒有計較。


    “彭先生大才呀,果然在此處做下好大買賣,來之前公子說要重用先生,看來時機已經到了。”


    韓經現在是八郞,打著本尊的旗號誇人,也不覺得別扭。


    “都是公子教導有方,彭越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


    彭越又探了探身子,“不知先生所說的時機已至指的是什麽?”


    功名心重的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進取的機會。


    “韓國夜幕的倒台你不會沒有聽過吧?”


    彭越趕忙應道:“這個自然,除姬無夜獨子姬一虎詐死下落不明外,整個夜幕被公子一網打盡,曾經煊赫一時的血衣堡主人現在都隻能流落在楚地當隻孤魂野鬼。”


    “我此番前來,正是為了白亦非。”


    韓經的話免去了彭越的猜測,“事情做成了,你可以調回新鄭,跟朝堂之上光鮮的卿大夫站在一起,出則高頭大馬雙轡華車,入則有嬌娃美妾相伴。”


    “白亦非的身手比我強出何止一籌,不知先生可有謀略,正麵對敵,即使我與手下的這些弟兄都血濺當場,恐怕也留他不下。”


    彭越麵露難色。


    “白亦非自有人對付,你的作用是牽製熊負芻。”


    “在熊負芻在意的地方製造騷亂,讓他沒有多餘的精力顧及到白亦非這邊。”


    彭越看了韓經一眼,又掃向瘦削的解良,看起來眼前這兩位都不像是能對付得了白亦非的,難道公子還派了高手至此?


    “公子麾下高手如雲,對付白亦非自不在話下,我隻是擔心他見勢不妙就溜之大吉,豈不是讓一番布置全盤落空?”


    彭越做夢都想成為衣錦著冠的貴族,當然希望此次能一舉拿下白亦非。


    這都開始挑計劃的漏洞了,“而且白亦非要是縮在公子負芻的封地不出來,為之奈何?”


    “自然是為他準備了足夠的誘餌,他要是不出來,就不是白亦非了。”


    韓經的自信緣於白亦非深入骨髓的驕傲。


    而且為白亦非準備的誘餌正是昔日的老對手,故百越太子天澤。


    白亦非將夜幕的倒台歸結於自天澤失控不受製始,不僅對韓經的勝利充滿了不屑,對沒有按照他的劇本演出的天澤一行更是恨之入骨。


    得到天澤的消息,沒有理由不親手了結了他,拿到疑似在天澤手中的百越寶藏。


    白亦非正處於低穀期,想要東山再起,正需要大量的資金。


    事情也果真如此。


    楚地墨山附近出現了天澤的蹤跡,這條消息就如風一般傳到了白亦非的耳中。


    一聲不屑的冷哼,闊別已久的兩人針尖碰麥芒,再次狠狠得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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