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東門十裏外有人打著我國將軍唐無且的旗號,與秦國騎兵撞到了一起。”


    背插令旗的騎卒急勿勿得跑了過來,說完就等待魏豹示下。


    “唐無且?”


    魏豹與韓千乘對視一眼,都沒有言語。


    要知道唐無且是名相唐雎之孫,名門子弟,但個人能力平平,並沒有被這一任魏王魏咎委以重任,向來是做著領郡兵維持地方治安的工作,領軍來援這樣重要的事情怎麽會交給他來辦?


    唐雎以九十高齡出使秦國向秦昭王陳說利害,化解國家危難,不辱使命而回,一度被魏國上下推上神壇,唐無且也是沾了祖父的光,這才一直被魏國朝堂當成了門麵來裝點。


    “唐將軍就沒有信使帶著相關書信進城嗎?”


    魏豹糾結的是,到底要不要開東門率城內守軍夾擊李信,以免貽誤戰機,追悔莫及。


    可又擔心來援有詐,畢竟沒有看到虎符印信之類能證明唐無且身份的信物。


    “再去探,有信使就直接迎過來。”


    魏豹擔負著天大的幹係,不敢拿一城安危去賭,但實在又等不及,後腳就跟著報信騎卒的腳步來到東門城樓張望。


    “戰機稍縱即逝,能不能讓新鄭從缺兵少糧的狀態下解救出來就看這回了,平陽君,不如由我帶著城內騎兵出去探一探。”


    韓千乘自幼有名師教導,弓馬嫻熟,主動請纓,率兵出城試探。


    騎兵來去如風,韓千乘自問即使對麵是秦軍的陷阱,他也能與眾多騎兵撤回城內。


    “那就有勞千乘了。”


    魏豹心內也很焦急,韓千乘的提議得到了他的讚同。


    “城內的騎兵我給你五千精騎,李信所部都是騎兵,即使出城內外夾擊,也不一定能有多大的斬獲,事有不諧,就先驅走李信打通與大梁的交通,切不可貿然追擊。”


    韓千乘道了一聲是,就翻身躍下城樓,不一會兒,就領著一幹精壯的騎兵打馬出城而去,呼嘯著朝秦軍側翼直插過來。


    這一柄鋒利的鋼刀直接透過秦軍的尾驥,馬上就能與來援魏軍遙遙相望了。


    “不對,全軍隨我折返!”


    韓千乘的弓術少有匹對,視力自然是極好,此時破開秦軍尾驥重圍,他赫然看見受到兩麵夾擊的秦軍旗幟整而不亂,絲毫不像是身處逆境慌亂的樣子。


    要知道魏咎給魏豹送來的消息是有十萬以上的增援,雖然不是李信的全員騎兵,機動性不足。


    但步騎混合的增援部隊兵種更加完善,無論是人數還是戰力上都比李信的五萬人要占優,韓千乘又是從城內發起了突擊,秦軍再善戰,陣形將旗一點沒有變得淩亂起來,這本身就是極大的破綻。


    韓千乘又不傻,本就是抱著試探敵情的目的領兵出城的,見勢不妙當然還是要縮回城內固守待援了。


    “陣形不要亂,後軍變前軍,繞城牆馳走,借助城防之利,節節抵抗。”


    如果不是西門太遠,韓千乘真想繞城而入,隻要接近了護城河位置,城牆之上的弓箭打擊就夠追擊而來的秦軍喝一壺的。


    說話間,韓千乘一弓三矢,將攔路的三名秦卒射死,烏黑尖細的箭矢透過眼窩,三人吭都沒吭一聲就墜馬落地。


    緊接著又從背後箭囊抽出一枝箭,抬手間,打頭的秦軍校尉應聲而倒,砸在了執旗士卒的身上。


    神勇如斯,追隨的五千騎發一聲喊,鬥誌昂揚,再度催動馬匹,跑了起來。


    原本見韓千乘咬餌進了包圍,秦軍已經開始合圍了,開始被衝散的秦騎快速聚攏起來,從後麵打算兜住韓魏騎兵,隻是人數尚少,包圍圈不是很厚。


    秦軍領兵的校尉被點名射殺,新鄭出來的這五千人又有著韓千乘這樣的主心骨,衝擊而來的氣勢有如排山倒海,薄弱的包圍網難免就又被鑿穿了一回。


    “噫!廢物!”


    秦軍主將李信騎在白馬之上,佇足於小土丘上觀察著韓魏騎兵的動向,雖然也看到了韓千乘的無雙弓技,但仍對大秦騎兵為敵方氣勢所懾的景象感到恥辱。


    “跟我來!”


    李信提起長槍,招呼身後親衛一聲,雙腿在高大的白馬屁皮處一點,立即直奔韓千乘所在而去。


    秦人自商君行新法以來,無不捐甲徒以趨敵,左攜人頭,右挾生虜,何曾在氣勢上輸過別人。


    騎兵所失去的,就讓我用騎兵奪回來!


    韓千乘也留意到了如驚濤駭浪洶湧而來的李信,右手往後肩箭囊伸去,摸出三枝箭來。


    這回他沒有一射三響,而是朝著李信射出了連珠箭,一箭射馬,兩箭射人。


    李信的長槍磕飛射向白馬額頭的利箭,又低頭閃過射向自己的第二箭,緊急得一回頭,再轉回來,嘴裏就已經叨著第三枝連珠箭了。


    “好本事,秦人裏也有豪傑?”


    韓千乘見大隊正在進城,自己親領千人拒敵斷後,以安軍心,剛剛與李信一交手,就有點英雄相惺的意思。


    “可惜韓人全是藏頭縮尾之輩!”


    李信趕到戰場中心,周圍騎兵士氣大振,對韓軍斷後之兵形成的攻勢更加猛烈了。


    挺槍刺死一名執矛上前的韓軍騎卒,順勢挑起掄在空中,重重得摜在地上,李信兀自不平得瞪著韓千乘。


    做了好大陣仗的一場戲,隻因為韓千乘的眼尖以及處置果斷,連誘出城的五千騎兵都沒能一口吞下,李信好不甘心。


    雙方主將都在親兵的拱衛之下,距離已經拉得很近了,弓來槍往之際,士兵們也不忘互相問候對方親人妻女。


    “暴秦犯我韓境,殺我父老鄉親,竟然還對我等的固守之策滿腹牢騷,真是無恥。”


    韓千乘從箭囊抽出一支箭矢戳死欺身過來的一名秦兵,絲毫沒有阻滯的上弦射擊,不等李信應對的結果,翻身立於馬上,借著馬背踩踏提縱之力,躍過戰團之上,朝著新鄭城方向滑翔橫掠而去。


    空中的一聲呼哨,還在勉力支撐的殘餘韓魏騎兵掉轉馬頭,試圖撇開秦軍糾纏,回城求活。


    眼見韓千乘仗著身手強橫,越過秦兵阻截如入無人之境,迅速靠向城頭,李信是勃然大怒,說什麽也不能讓剩下的幾百殘餘逃脫回城。


    雖然城上弓箭不斷朝下施放壓製,但秦軍在李信的暴怒下死死咬住想撤退的韓軍不放,二者裹雜在一起,城頭一開始還有些投鼠忌器,直到拚殺的戰場逐漸縮小,牆上才由點射改為全方位覆蓋。


    李信在親衛手持蒙皮盾的遮掩下緩緩退卻,仰望城頭頗有些不甘。


    準備了大半天,就這麽點收獲,還不夠塞牙縫呢,怎能不令人沮喪。


    隻是戰爭就是這樣,你來我往,既允許你用計施謀,就同樣允許對方洞悉先機。


    “看來城中守將比我們想像得要謹慎得多。”


    詐為援軍之策失敗後,假裝撤圍的葉騰又重新指揮南陽兵重新把新鄭圍了起來。


    “魏豹是魏國新王登基後的魏國新貴,韓千乘也隻是一直作為韓宇府上護衛隨侍身邊,沒想到這兩個後起之秀領兵作戰時還頗具章法,行事如此老道,一點不留可趁之機。”


    葉騰久仕韓國,自然對魏韓兩地的人事要了解得多,借著感概向李信介紹對麵守軍將領的來曆。


    尊重敵人就是尊重自己,稍微多吹捧吹捧對方領兵的才能,也顯得秦軍此役沒能占到多大便宜戰果甚微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可惜城外方圓幾十裏都沒有什麽韓國平民,要不然全抓起來,驅趕他們蟻附而上,雖然不一定能陷城,但對城內守城器械的消耗將起到重大的作用。”


    李信對韓千乘全身而退一身猶自耿耿於懷。


    所謂蟻附攻城,大多是驅使敵方平民或是降卒像螞蟻那樣通過雲梯爬上城牆,對方是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能有效的打擊守城一方的士氣,至不濟,也能消耗守城器械。


    “李將軍不用焦躁,葉某在埋伏等待之時,已經收到了昌平君的加印書信,信上說,公輸家的大師馬上就要來到新鄭支援我軍。”


    李信是騎兵,攻城還是要靠葉騰的南陽兵團,昌平君將軍令下達給葉騰也在情理之中。


    “公輸家族的霸道機關術海內獨步,有了他們相助,攻破新鄭易如反掌。”


    公輸家族投靠大秦已經有些時日了,軍中的良兵利刃多有賴於公輸家弟子幫忙改進才能鋒利無匹,所向披靡,李信久掌軍務,豈能不知曉?


    “那就太好了,李某已經翹首以盼他們的到來了。”


    李信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傳來一陣沙啞沉悶的聲調,“李將軍如此推崇,實在讓老夫愧不敢當。”


    “嗯?從哪冒出來的聲音?”


    李信與葉騰都戒備起來,左右張望。


    聽口氣以及聲音同容,來者是公輸家族中人,隻是周圍都是士兵拱繞,半點公輸家人的影子也看不見。


    “不是找了,老夫出來啦。”


    “噗...”


    隻見李信身後的泥沙突然往天上噴湧,一隻黃銅鑄就的機關蛇從沙土中破土而出,蜿蜒在地麵,蛇身氣動,宛如活物。


    巨蛇之上,一猥瑣老者佝僂著身子,隨著巨蛇的騰空同樣衝天而起,最終落在葉、李二人麵前,濺起泥沙無數,唬得眾親衛紛紛拔劍持戈前來護衛。


    “下去,不得無禮。”


    李信揮揮手,“這是公輸家族的家主公輸仇大師。”


    公輸仇改進秦國武器裝備,李信在鹹陽是見過此人的,此番介紹除了為喝退親衛外,還有向葉騰介紹的意思。


    “沒想到公輸先生竟然從地下破土而出,霸道機關術果然不同凡想。”


    葉騰由衷感歎道,“有此等奇術相助,何愁敵城不破!”


    “老夫在鹹陽研究臂弩的改良之法,突然蒙大王召見,委派我昌平君帳前效命。”


    公輸仇的嗓音沙啞非常,好像兩塊鐵片在不停得摩擦。


    “昌平君聽說二位為新鄭堅城所阻,立即派遣老夫來此相助,城牆就交給老夫來辦,二位準備清掃敵方潰兵吧。”


    公輸仇一副當仁不讓的姿態,葉、老二人因為其震憾人心的出場方式,心下就信了七成,望著雄壯的新鄭城,仿佛看到了風煙滾滾城垣斷裂的景象。


    “不妙呀,這個大家夥直接從地底下鑽出來,新鄭城牆就不再是最大的障礙了。”


    遠處的山巔,韓經手持千裏鏡,將新鄭以及秦軍軍營發生的事情盡收眼下。


    “墨家機關,木石走路;青銅開口,要問公輸。”


    “霸道機關術與墨家機關術明爭暗鬥了這麽多年,各自發展出自己獨特的門派特點,哪一個都不是能小覷的呀。”


    韓經收起千裏鏡,揉了揉發澀的眼睛。


    “在新鄭時,韓千乘不顯山不露水的,我隻當他箭術不凡,沒想到在戰場上也有千軍辟易的能耐。”


    典慶在魏武卒時,經曆過的秦魏大戰難以計數,徒手拆卸的公輸家機關多了去了,並沒有對公輸家機關蛇的出場抱以太多的訝然,反而還在想韓千乘的事。


    “韓宇一開始就是把這個義子當成軍方代言人的角色來培養的,請了多少良師教導文武韜略,韓千乘也是個成器的,這些年沒少替韓宇出力,當年廢太子的死亡就辦得神鬼不覺。”


    韓經對韓千乘不乏欣賞,誰讓自家義子也是個小養由基呢。


    鍾離眜家傳追風弧箭本就是天下一絕,習有小成之後麵對韓千乘仍是高山仰止之態,此人弓術修為可見一斑。


    而且這些人韓宇交待的髒活累活此人辦得滴水不漏,足顯其能,韓宇被幽囚失勢,麵對韓經的拉攏總是不假辭色,不離不棄,足顯其忠。


    “你不是來此觀察秦晉交兵,順便支援一下弱勢的一方麽?”


    焰靈姬見韓經扭過頭跟典慶聊上了,提醒他別忘了正事。


    “魏韓汲汲可危,你有什麽辦法就快點使出來吧。”


    韓經想要給秦軍添堵的想法從未斷絕,畢竟漢城也沒有有效防範公輸家霸道機關術的方法,在機關術的這條道路上,許漢文帶領的那幾個投效過來的墨家弟子組成的科研班子還差得遠呢。


    “這種毒蠱源於百越,雖然不及幻蝶蠱霸道神奇,但適用性更廣,目前為止,念端都沒配出完全破解此毒的解藥...”


    韓經從懷裏掏出一隻紅漆封口的瓷瓶,迎著陽光鄭重得打量。


    焰靈姬背過身形,踢飛腳邊的一塊石子,遠遠得落入崖下。


    哼,大豬蹄子,就知道昨晚帶著一身熏香氣味回來準是去了那邊,姑且念你是取毒蠱,這次就不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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