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軍功授爵,以法治國,少有當賞不賞、當罰不罰的情況。


    想要躋身侯爵,無不是出生入死,為大秦立下赫赫戰功。


    論及爵顯,在大秦,王氏將門絕對是頭一份。


    王翦爵授武成侯,子王賁授通武侯,孫王離爵授武城侯,祖孫三代,一門三侯,顯矣,極矣!


    眼前榕樹下不怒自威的青年自然不會是王翦,那紫女說的就是王離了。


    紫女久掌機要,各國政要,畫影形冊,比韓經關注得要多得多。


    韓經不禁又多看了王離幾眼,眯著眼試圖替對方套上盔甲,一窺著甲後的體型相貌。


    “你與典慶前往會稽,從那個叫小六的秦軍手上把王離口中的死胖子帶過來,我們蒼梧會合。”


    王離一行已經重新啟程,重新扮做布商模樣。


    被王離訓斥的那名羅網殺手落在最後,為信鴿綁上回複書信,這才追了上去。


    吩咐了紫女一聲,韓經一點樹梢,淩空禦風,如同一隻大鳥,朝著隻剩黃豆粒大小的信鴿飛去。


    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


    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韓經習道家巨擘列子禦風之道,幾近大成矣。


    野地篝火,畢剝作響,彤彤的火光與韓經相互映照,燦若朗星,如墜星河。


    長吐一口濁氣,韓經吐納完畢,如今他已經開始有意的控製朱雀納星訣的運轉速度,不斷中和內息與星力的比例。


    長期吸納星力,內息修為跟不上進度,韓經益發有宇宙荒莽群星寥落之感。


    大能之輩,心生感應,必有所指,韓經是這麽胡亂猜測的。


    為了避免晚年不詳,注重自然之道,窮究自然之理也成了必然。


    剛才火光前星河璀璨的景象,正是韓經功法外放形成的奇觀。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隨著對天宗對道法精研得越深,韓經反而對天地宇宙之無窮更加敬畏起來。


    “香!”


    “加了香料的烤乳鴿正好祭我的五髒廟。”


    扶搖而上,禦風淩雲,一口氣滑翔了數百裏,韓經沒有選擇進城投店,而是在郊外拾柴砌石搭起了灶。


    串起的的烤乳鴿不隻一隻,除了羅網殺手放出的信鴿,一路上隻要碰到飛的山鳩、麻雀、野鴿韓經就擇其肥者籠入袖中。


    此時自然都在架子上烤得油花滋滋作響。


    泛著金黃色澤的乳鴿雙翅微微有些焦色,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入口有著獨特的焦脆味,鴿肉的細膩與香料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野果樹枝與鬆針作為燃料在下麵炙烤,更增添了特殊的清香之氣。


    肉脯更是肥而不膩,唇齒留香,雙頰鼓動,肉香隨著咀嚼直沁入五髒六腑。


    此時的韓經哪裏還有半點道心通明之象,隻覺口腹大欲才是天地正理自然大道。


    “咦?”


    斑鳩、麻雀也是極品,吃著吃著,韓經突然停了下來,心內輕咦了一聲。


    篝火旁就是嶙峋的怪石,在黑夜當中顯得有如蹲坐的路人。


    選在此處壘灶純是因為有樹木、大石擋著,背風。


    隻是韓經突然發現了怪異之處。


    本該隻有怪石矗立的地方隱約傳來鳥兒的一聲輕啼,隨後就啞然無聲。


    以韓經的耳力,不難聽出先前發出鳥兒啼聲的地方還有一陣陣起伏不定的心跳聲。


    “出來!”


    “何方鼠輩藏頭露尾!”


    撿起烤架上的一根燃燒的鬆木,信手拋了過去,果然顯出一道身形來。


    矮小、瘦削,七八風年紀,一身及地破爛黑袍罩身,是韓經對眼前這個少年的第一印象。


    怯怯的神色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烏黑靈動的眼眸。


    火堆旁,黑袍少年像護食的小獸啃噬著香氣四溢的烤串。


    他的腳下,一隻被捏死的山雀正歪著脖子對著韓經。


    韓經是哭笑不得,經過剛才的盤問得知,少年本來露宿野地,聞到火光處的傳來的濃鬱香氣,五髒廟造反,這才掏了正在窩裏睡覺的野雀。


    想過來烤又不敢靠得太近,隻在石頭後麵咽口水,韓經耽於美食,一時大意,也就沒注意到。


    等鳥兒發出啼聲,韓經已經吃了個七分飽,不再做饕餮之象,這才將他揪了出來。


    見他的袍子實在破得不像樣了,韓經脫下外袍扔了過去,示意少年換上。


    “這位先生,你請我吃烤雀,我會報答你的。”


    少年吃得滿嘴油,可能肚子裏有了幹貨,一白一黑對坐於篝火前這麽長時間了,熟絡了許多。


    一邊繼續大塊朵頤,一邊對韓經脆聲道。


    好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少年還是個知恩言報的人,韓經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模樣,不由得失笑。


    不過,看他吃得這麽香,韓經再次伸手,挑了隻烤得微焦的麻雀,小口撕扯了起來。


    少年見韓經不吱聲,有不信之意,不由得急了,停下咀嚼,站起身來。


    “我很有用...”


    咽下嘴裏的肉糜,擦了擦嘴,“我從小就能模仿成其他人的樣子,能易容潛入,幫你偷仇家的東西,打聽仇家的秘密。”


    “這些年我就是靠這個才活下來的,扮成大戶人家的小仆去廚房偷吃東西我最擅長了。”


    韓經猛然站了起來,少年嚇了一跳,感受到了麵前這白衣先生的熱切。


    “那些大人文鄒鄒的樣子我學不來的...”


    少年連連擺手,似是擔心韓經提出超出其能力範疇的要求。


    “你說你能模仿其他人,你隨便變化一個我看看。”


    隨後的半個時辰裏,韓經就見識到了遠超易容術的藝術,一個迥然不同的少年出現在火堆旁。


    仍是那身破衣爛衫,但相貌已經完全是另一個從未謀麵的孩子,聲線也明顯不同,韓經毫不掩飾臉上的震驚。


    少年對韓經的表現麵露得意之色,“怎麽樣,沒騙你吧,現在我模仿的是當年鄰居家的小虎...”


    “楚國打來了,村子都被燒了,小虎跟爹娘一樣都...”


    說著,轉為失落神色的少年嗚嗚得哭了起來。


    可憐的孩子漂泊這麽多年,受盡了人間苦楚,遭人白眼相待隻是家常便飯。


    猛然碰到韓經這樣對他表露出善意的,一腔委屈滿腹淒涼似乎都要一股腦哭出來。


    “好了,過去了,不哭了...”


    韓經輕拍他瘦削的肩膀,將衣服拾起遞給了猶自抽噎的少年。


    “我是貪圖夜色,又要做烤乳鴿,這才逗留野外的,你怎麽不進城,哪怕找個屋簷橋洞也比荒郊野外安全。”


    “趕路晚了,城門關了,我沒辦法隻好尋到這處背風的石頭堆,反正在哪都是睡地上,城裏城外一個樣。”


    少年說是這麽說,還是忍不住朝黑暗中望了望。


    春秋戰國時代選擇露宿荒郊野外,也就等同於選擇了與野獸蟲豺為伍。


    “你不尋個大城住下來,趕路是要去哪?”


    “你還有親人可投?”


    少年搖搖頭。


    “我是越人,家鄉親友在楚兵來的那年都死了,我就一路流浪,靠偷盜、乞討為生。”


    “這回我是要去一個叫蒼梧的地方。”


    少年抬起頭,不等詫異的韓經發問,繼續講道:“我們越人的天澤太子要在蒼悟那裏借助駱王的力量,重建百越。”


    駱王就是蒼梧越人的首領,當初百越與楚並立時,駱王相當於百越之羈縻封君,這也是天澤百越太子的旗號在這些地方好用的緣由。


    “還有鬼穀派掌門衛莊先生也會鼎力相助,與太子共天下,好多像我一樣的越人都想趕過去。”


    “衛莊,”韓經忍不住打斷少年的話,“這是你從哪聽來的?”


    “還有那位鬼穀的衛莊又是怎麽回事?”


    看來衛莊是回過鬼穀派的所在歸穀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被稱為鬼穀掌門。


    據韓經所知,劇中衛莊回歸鬼穀時,上一任鬼穀子不見蹤影,唯留下掌門信物,可以推斷出他是猜到了回來的是衛莊,而且屬意的掌門之選也是他。


    蓋聶入秦,雖未放棄縱橫之道,卻是是背棄了鬼穀一脈的觀念。


    這一代縱橫之爭實則在蓋聶入秦之時,就有了分曉。


    “我混進一家酒館偷客人吃剩下的飯菜時在桌底下聽見的,別的地方也有人在談,我這才決定要走到蒼梧去。”


    衛莊啊,衛莊,你的心意到底是怎樣的?


    還有王離一行,衛莊是否跟秦國有了聯係。


    韓經仰天望月,月已朦朧,啟明星在天邊一閃一閃的。


    看來楚地的局勢比自己想的還要複雜,可謂雲波詭譎。


    這麽重要的情報,漢城一無所曉,看來楚地的不良人出了很大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是失控了。


    這些與衛莊有多深的關係,現在還不得而知,當務之急,是親赴蒼梧弄清楚前因後果。


    不過,有一點韓經是可以確定的。


    眼前的少年,就是日後江湖聞之喪膽的殺手黑麒麟。


    月黑風冷,索命無形,千變莫名,墨玉麒麟!


    “以後你就跟著我吧,不用再四處漂泊了。”


    韓經揉了揉他的亂發,“我會請各種師傅教你禮儀讀書,江湖掌故,會教你武功,會教你識人觀人。”


    “總之,你會像天上的啟明星一樣,大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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