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提著東西很是興奮地跟著道長問七問八。


    葉輕今日心情不錯,便認真回答了他。


    她這一計頗有成效,僅僅三日,城中的女孩便多了不少,許多戶人家把先前送出去的孩子都要了回來。


    也有擔驚受怕的人家,問了其他人家,過戶了一個女兒在家養著。


    葉輕站在房間的窗前,看著街上的歡聲笑語中多了女孩子的聲音,心中倍感愜意。


    突然一陣風刮過,輕柔地撫過葉輕的麵前,如同有人站在她麵前一般。


    葉輕隱約聽見耳邊飄過幾聲女孩子清脆的笑聲,它們輕聲道:“謝謝!”


    修建新墓還要花些時間,但他們一整支隊伍都在此處等著是不可能了,顧玨便又留下一人督工,剩餘人收拾了行李立即啟程。


    因為道長特意囑咐過,要晚上啟程,眾人將客棧的行李搬到船上時也已經是傍晚。


    葉輕坐在岸邊看著風平浪靜的河麵,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從清月觀之事後,杜蘅便悄然溜走,大抵是怕葉輕真的對他下手。


    不過看見道長就坐在河邊,明明可以用母符召喚他,卻一直沒用,杜蘅還是從河裏探出了頭。


    “道長……”杜蘅有些畏懼地看著葉輕,不敢靠近。


    葉輕淡淡看了他一眼,問了一句:“不想走?”


    杜蘅很是堅決的點了點頭,“不想。但小的欠道長一個人情,小的願意……”


    葉輕抬起手,打斷了杜蘅的話,“人情就不必了,以後每年去山上陪陪那些小家夥就夠了。”


    隨後,她突然冒出了一句話,“為了一個已經與你無關的人,真的值得嗎?”


    道長這句話雲裏霧裏,站在一旁的侍衛想了老半天也沒想明白。


    這隻水鬼難道不是為了那些孩子才求道長幫忙的嗎?


    聞言,杜蘅苦笑了一聲,看來道長是早就知道他的過往了。


    他緩緩從水中站起,看著村子的方向,眼中充滿了眷戀。


    他看了許久,笑容裏的苦澀漸漸化去,明明是最幽暗冷徹的身份,此時的神情越帶著一抹暖意。


    “值得。”杜蘅回答得認真,葉輕聽著心中也跟著強烈跳動了一下。


    兩人不語許久,隨後被葉輕的一聲輕笑打破,她從岸邊站了起來,拍掉身上的沙土,對河裏的杜蘅說道:“那便好好待著,待何年貧道重回舊地,再與你一聚。”


    杜蘅目光閃爍,若他還有肉身,隻怕他此時已經激動地渾身顫抖。


    “多謝道長!”杜蘅終於從河裏上岸,看著葉輕和侍衛們走上甲板,揮著手說道:“道長你放心,往後每年我都會上山的!”


    葉輕衝著他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船艙,坐在椅子上竟然有一刻失神。


    為了確保杜蘅對他們一行人沒有其他心思,葉輕很早便查過杜蘅生前記憶。


    他親口說自己是失足落水,可他的生前經曆告訴葉輕,杜蘅是自己跳河的。


    兩年前的杜蘅原是和一女子訂了親的,但他生前身體並不好,在定親後身體每況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為了讓女子不會因為嫁給他落得一個壞名聲,不會被村民說她克夫,杜蘅狠心退了婚事。


    那女子雖然傷心了一段日子,但耐不住家中父母要求,隻能又尋了一戶人家嫁了。


    婚禮當日,站都站不穩的杜蘅還是支撐這自己來到了女子的夫家觀禮,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嫁做人婦。


    回去後,杜蘅的情況更加糟糕,最後毅然決然地跳進了村外的河裏了卻餘生。


    自杜蘅離世,他便化作一縷遊魂日日守在河邊,看著女子每日前來浣衣,換了一種方式默默陪伴著她。


    若非丘機的到來,杜蘅害怕自己被丘機打散,隻能答應,那他怕是會一直在河裏看著女子。


    但即使如此,杜蘅發的洪水也刻意避開了女子的家。


    顧玨看著葉輕沉默了許久,從侍衛報上來的情況,大抵是因為杜蘅才會如此。


    “查過了,杜蘅生前與一女子有過婚約,之後悔婚改嫁,那女子半年前懷了身孕。”


    道長能通靈,那他便為道長查清人事,顧玨將侍衛稟報的消息放在了桌上,道長願意,隨時都能看。


    葉輕聞言,終於明白了一切,難怪杜蘅總是說來不及了,原來是這個來不及。


    他在害怕那女子生的是女孩,雖然這個村子的思想有問題,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不論是將孩子送走,還是殺了,對於生他的娘親都是最大的懲罰。


    “這世間,當真有人願意為別人這麽付出?”葉輕單手支著腦袋,眼中充滿了疑惑。


    這一路,她見過心理扭曲的張行,見過無比重視名譽身份的高欣樂,也見過像丘機這般隻在乎自己感受、枉顧他人性命的。


    就算是蘇老夫人,那也是為了自家兒孫才付出。


    杜蘅和那位婦人如今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但杜蘅卻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葉輕不明白,在下山前,她以為所有凡人都隻會為自己考慮。


    也許是她今日的問題有悖於往常,顧玨也愣了許久,隨後說道:“人有千麵百感,道長待久了就會明白了。”


    葉輕點了點頭,但心中依舊是疑問重重。


    顧玨忽然想到什麽,逗趣道:“就如道長,沒有收了水鬼,默許那些孩子報複,若道長早知道如此極可能會被世人詬病,還會這麽做嗎?”


    葉輕還不猶豫地應下,“當然。我隨我心,哪管他人耳語。又不是所有鬼怪都想對、願意對普通人下手,也不是所有道士都要收妖驅邪。”


    鬼之所以存在,是因他們生前心中尚有執念。


    蘇老夫人看到闔家平安,看到小孫子呱呱落地,已經心滿意足,她隻是順水推舟幫忙超度,送老人家去個好去處。


    但她之所以留著杜蘅,是因為杜蘅心中尚有心願,超度不得。


    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若是再來一次,依舊會這麽做。


    顧玨頷首,為道長沏了一杯茶,放在了她的麵前,隨後溫聲道:“道長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就如杜蘅對此甘之若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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