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真又盯著葉輕舟看了許久,監副見狀,出聲提議道:“齊大人,任五官挈壺的張大人馬上就要告老,不如讓他頂上?”


    齊子真一聽,覺得甚好。五官挈壺這個位置不高,但對於這個半道而來的道士來說足夠了。


    從五品的位置,用來嘉獎一個有功之人,也算合適。


    再者,五官挈壺掌管刻漏記時,下有刻漏博士一人,上下皆有照應,挺好挺好。


    “那你任五官挈壺這個位置,趁著張大人還未告老還鄉,你也好跟著他學一段時間,待他離任你再上任。”


    齊子真說著,提筆書寫了一份奏折,遞交給了司禮監。


    司禮監在收到奏折後便立即送往裕王府。


    顧玨看著手中的奏折,手指輕叩著桌麵,嘴中念道:“五官挈壺?張寧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家夥,小道長怕是要在他手上吃些苦頭了。”


    王詡聞言,問道:“要不要命人幫幫道長?”


    顧玨抬手阻止道:“不用,道長沒那麽脆弱。”


    要是什麽都幫道長做了,道長未必會記得他的好。


    說著,顧玨將奏折交到王詡手中,他沒有任何異議,就表示司禮監可以將這份奏折呈交給皇上了。


    一層接一層,奏折從欽天監出發,不過半日便又回來了。


    葉輕在欽天監打了半日下手都沒等到五官挈壺張大人,卻等到了回來的奏折。


    看著眼前堆滿的文書,葉輕隻覺得自己略有些頭疼,她好歹也是未來的五官挈壺,怎麽就成打雜的了?


    不過好在她要在此處待上一些時日,多了解些也好。


    一連被催促多次,即將告老還鄉的五官挈壺張寧終於從家中進宮,在眾人的眼神示意下看向了坐在角落默默放開公文的年輕人。


    “你就是葉輕舟?”


    葉輕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立即抬頭看向來者。


    隻需一眼她便知來者是張寧,起身恭敬一拜道:“張大人!”


    張寧瞥了葉輕一眼,還沒說什麽,眉頭就已經皺了起來。


    “老夫和下一任五官挈壺說話,你們各忙各的吧!”張寧屏退了周圍看戲的其他人,拖了一張凳子坐在了葉輕對麵。


    葉輕見狀,趕忙挪開麵前堆疊的公文,騰出一塊地方與張寧相視。


    “張大人可是有話要與在下說?”葉輕收起了貧道的自稱,她沒忘記方才她說自己是道士時,齊子真的臉色。


    葉輕說完,見張寧還是一副不悅的模樣,一時間沒想明白她到底說錯了什麽。


    張寧冷哼了一聲,輕蔑地看著葉輕,悶聲說道:“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是怎麽來的欽天監,這裏不是給你修習的地方,進了朝廷先想的必須是百姓,聽明白了嗎?”


    葉輕看著張寧,目光中滿是不置信,在張寧沒來之前,她一直坐在此處,周圍有不少屬官對張寧議論。


    其中不乏說話刻薄、對下屬嚴厲、恃強淩弱此等評價居多,她以為這樣的人應當是欺軟怕硬地鼠輩之流,卻沒想到見麵是個正義凜然之人。


    如今這世道,不說是朝政,就算是民間,也無法完全做到上下有序、秉公執法。


    但張寧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對她這個一個初出茅廬之人對她說這些,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要是張寧再年輕些,她指不定會拉攏此人。


    見葉輕舟就這麽愣住,張寧看著他的眼神越發輕蔑,“怎麽?聽到不能受賄行賄失望了?”


    葉輕連忙搖頭道:“不是,隻是覺得現如今會說這些話的人,少了許多。”


    這下反倒讓張寧呆滯住,心中不自覺地有了幾分行為,但嘴上說話還是討人嫌,“說話人人都會說,當初剛進官場,誰不是自詡高潔,後來呢?還不是做了塘中的汙泥。”


    葉輕麵上有些尷尬,雖然他們現在坐在角落裏,但旁邊依舊有官員正在工作,他們相隔不遠,能聽的不能聽的應該都聽到了。


    張寧卻是一點也不在乎,他侍奉了兩朝皇帝,能讓他忌憚的人早就被他熬死了。


    若不是年歲已高,他當真想在這混沌朝局中繼續站著,就算隻有一兩人清醒著,他也能做一盞明燈。


    可惜啊,他馬上就要告老還鄉了,終究是歲月不饒人


    想著,張寧沉聲歎了一口氣,又看向了葉輕舟。


    葉輕忍不住戰栗,方才明明還是一臉感慨,怎麽看她的時候就是一臉仇視。


    “你會什麽?”張寧看著她問道。


    葉輕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會道法一事。


    她還未想好,便聽到張寧說道:“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學會東西是你的本事,沒什麽好隱瞞的。”


    葉輕意會地點了點頭,遂說道:“道門之事,凡記載,皆知。”


    張寧聞言先是一震驚,隨之便是不相信,若要真有這個本事,那還來朝廷做什麽?


    見張寧這幅樣子,葉輕心中了然,遂道:“兒時入道非我本意,我意在為皇上分憂,匡扶天下百姓。”


    果不其然,她這一句剛說完,張寧便是一副很是高興的模樣。


    一聽到她為民為國,張寧便沒那麽挑刺了,帶著葉輕便在欽天監裏轉悠。


    德明公公畢竟不是欽天監的人,隻能把她帶進來,而張寧卻是在欽天監當值三十年的元老,跟著他想去哪兒便去哪兒。


    聽聞年輕人有誌向,張寧便忍不住把自己所學傾囊相授,這幾日來欽天監的次數,竟比這兩年來這兒加起來都要多。


    張寧一邊拄著拐杖,一邊使喚著葉輕舟把曆年曆法搬出來,一個一個地要她說出此為何意。


    葉輕從小便通曉陰陽五行八卦,看曆法這種事對於她來說自然是小事,但一整日下來,全是這些枯燥乏味的東西,她聽得頭腦都要發脹了。


    建國這麽多年,每年都有曆法頒布,她一個個搬出來,看完了再搬回去,離開欽天監的時候已經是一點力氣都沒了。


    見葉輕舟一路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房間,正想來找他喝酒的道什手上拿著酒壺,惋惜地搖了搖頭,“還是讓他好好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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